唐婉任由着赵士程哭了一会儿,道:“圆仪病了,你可不可以原谅了她?”
赵士程抬起头来,含着泪水的目光瞬间变得凛冽,冷着声道:“她的病病根原在她自己,她若能过得了自己良心这一关,又何必在乎我原不原谅她?”
唐婉注视着赵士程俨然洞悉一切的清亮的目光,连忙退后了身子,往地上一跪,正色道:“夫君,一切都是我的错。”
赵士程不语,只是转过身子端坐着,腰脊挺得笔直。
唐婉明了他是在等她自己坦白一切,深吸一口气,坦诚道:“圆仪之事,唐婉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嫁给夫君起,唐婉就甚觉愧疚,一是为自己弃妇的身份,二是为自己不能生养的缺陷,无以报夫君带我的深情厚爱,所以才有了父亲认圆仪为义女之举。因为圆仪温婉端仪,知书识礼,品貌都是信得过的,又有父亲悉心**多年,她嫁与夫君做侧室,一能替我好好照顾夫君,二能替夫君开枝散叶,绵延子嗣,弥补我的缺失,这是唐婉的初衷,不料她与王剑少年男女,情定杭州,这是唐婉始料未及的。奈何骑虎难下,箭在弦上,她又做出了私奔的错举,我身为她的义姐,有责任帮她纠错……”
“你的所谓纠错不过是错上加错,原可以将圆仪与王剑之事向我坦诚,我倒可以成全了他们,不至于弄成现在这般地步。”赵士程眉宇间郁结一股愁闷之气。
唐婉忙道:“事已至此,还请夫君忘记离开的人,珍惜留下的人,毕竟前尘往事孰是孰非都已经过去,眼下,圆仪流产,身心俱创,还请夫君念在她服侍你一场的份上原谅了她吧!”唐婉说着就叩下头去。
赵士程凝视着地上的唐婉良久,心里经过了百般思量,终于上前,扶起她道:“圆仪的所谓流产不过是个谎言,她的病是心病。”
唐婉微微摇着头,“我不明白……”
看着她迷惘的眸子,赵士程心里略略解了解,“这一回,圆仪陷害悠悠和吱吱,你确实没有参与其中吗?”
唐婉的疑惑更深了,“此话怎讲?”
赵士程凄然一笑,“看来你是真的被圆仪骗了,那封信是假造的,圆仪的流产是一早的事情,不过借这个契机嫁祸给了悠悠和吱吱罢了。”
唐婉一震,她望着赵士程淡淡忧伤的面庞,嗫嚅道:“这么说悠悠是被冤枉的,那她被逐出府可如何是好?我们要赶紧派人把她找回来才是。”
赵士程不言语,静默地坐回梳妆台前,看着镜中形容憔悴的自己,心里悲怆。从前的从前,悠悠就坐在这里,吱吱在一边伺候她梳头,她撒娇着要他给她描眉,他就拿起眉笔将她的眉毛细细勾勒,描得像蝴蝶的翅翼几乎要飞起来。悠悠满意地盯着镜中的自己,神采飞扬,然后灿然笑着,转过身对他说:“大哥哥,你的头发毛了,我替你梳梳!”于是他就被她按到了座椅上。往事就像酒,回忆令人醉。赵士程只觉心口有丝丝绺绺的疼痛袭来,他咬了咬牙,回过身,对唐婉道:“我的头发,你替我梳梳吧!”
唐婉立刻上前,拿起梳子仔细地替他梳了头发,拿红玉簪子一簪,人顿时整齐起来。唐婉又给他换了一身淡雅素净的月白春衫,不禁赞道:“真个是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唐婉难得夸他,赵士程再不开心,还是解心地笑了笑。唐婉也难得地有了小女儿的情态,依偎在赵士程怀里,柔声道:“你伤心了好些日子了,不吃不喝的,身子怎么会受得了?悠悠妹妹若过几日回到赵府,见你这样,她一定会心疼的,更何况悠悠不在,修儒还要你照应呢!虽然饮食起居有乳母和我,可是你是父亲啊!父亲能给一个孩子的能量,是旁人不能给予的。我亲手给你做了羹汤,尝一尝可好?”
唐婉有意逢迎,赵士程哪会拒绝?由她拉着坐到桌边,又由她一口一口喂着,喝了那羹汤。几日没沾荤腥,竟如尝八珍玉食,他牢牢握了唐婉的手,道:“婉妹,谢谢你,修儒就拜托你了。”
唐婉莞尔一笑,“你若真心要感谢我,听闻沈园的**正是最盛的时候……”
赵士程明了她言外之意,便道:“待会儿,我们去沈园踏春去。”
唐婉立时笑靥如花。
太阳爬到半天的时候,赵士程携着唐婉各坐了一顶轿子向沈园出发,雨墨和青碧跟在轿子边快步走着。赵士程的轿子在前头,唐婉的轿子随后。雨墨不时回头笑看着青碧,青碧剜了他一眼,但仍有甜蜜的笑意堆在唇边。这样好的春天的阳光,像晶亮的油彩涂满整个山阴城。温润的春风像最温柔的纤纤玉手,拂面而来,又拂面而去。一碧万顷的天际,鸟儿啁啾着成群结队飞过,那是筑巢的燕子,衔着春泥去往好人家的屋檐下寻找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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