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长安,已是寒意逼人。但这一天的承天门街,却是热火朝天!
承天门街接口是个广场,则天女帝时是个菜市口,不少犯了重罪的人犯都在这里问斩。形成了一个在此地看热闹的惯性。
此时正直“入计”之时。天子规定,在外地的地方官每年入京一次,审核政绩,考问官声,称为“入计”。是故这一段时间来长安的外地人加倍的多。
承天门街口上聚了近万人,惊动了地保,地保报告了捕快,捕快又报告了京兆伊。四面八方的人都到了这里。一次丧事店的比试,居然达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当真是让人始料不及。
两家的比试从早上开始,直到中午,依次摆出车、轿、仪仗之类的器物,西面店铺都不能取胜。西铺的主人觉得面子过不去,便在场子南角搭了个高台。有个长胡子的人,抱着个大铃走来,簇拥在他身边的有好几人。于是他胡须一抖眉毛一扬,握住手腕,点着头,登上高台,这才唱起了《白马》这首挽歌。他一向依仗它取胜,环顾左右,旁若无人。博得了大家齐声赞扬,自认为独一无二,没有对手能压倒他。
……
歌是唱的好,发音高低转折无不如意到位,论唱功的确是无人能及,可惜,也仅止于此。
挽歌,挽歌,要的是一股真情,让人闻之就有一种悲伤之感。这大胡子唱完,虽得众人齐声称赞,却没有一人流泪,根本就算不上成功。他还不自知,洋洋得意的接受着人们的夸奖。
过了一会儿,东铺的东家也在场子北角上设了个台子。一个戴黑头巾的青年,身边跟着五六个拿着乐器的人,手拿长柄羽扇走上台来,正是郑生。
他整整衣服,动作慢悠悠的,清了一下喉咙便开始发声,一副悲不自胜的样子,他唱的正是《薤露》。
清朗的发声,仿佛振颤着的林木,在开启唱腔的第一句便紧紧抓住了人们的听觉神经……
平心而论,郑生的唱功或许并不比那大胡子更高,但最动人的却是歌声中的感情。就像是来自于灵魂的歌唱,带着一种无法言诉的,极致的力量,让所有人心绪潮起潮落,随着音乐共舞,无法抑制……
哪怕已经听过了很多次,何夕的眼睛还是忍不住红了。
无关乎歌词,无关乎曲调,那种纯粹的悲伤,透过歌声穿过心灵,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鸣……挽歌还没有唱完,台下听歌的人无不掩面而泣。
……
人群之中,有一双眼睛已是老泪纵横。
只见他满头白发,声音颤颤巍巍的问道:“那台上唱歌之人,可是生儿?”
旁边一个老仆擦着眼泪说:“老爷,不会错的,那一定是五公子,他还没死!”
原来这一次的入计,荣阳公郑老爷子也在入京之列。居然碰巧的就在这里遇到了郑生。
郑老爷子似乎想起了什么,旋即又怒气勃发,喝骂道:“这逆子!果然行了这丧尽家风之事,把他带来见我!”
说罢,拐杖重重的在地上杵了杵,转身就走,只留下一群同僚面面相觑。
……
“不是说郑家老五路遇劫匪,已然遇难了吗?”
“这山高路远,谁说的清呢?许是被打劫了钱财,流落至此呢?”
“非也,非也。我可是听说了,那郑生到了长安后,遇到一个女子,然后……”
这一幕就发生在离何夕不远的地方。何夕暗叫一声不妙!偏有这么巧的事,这郑老爷子就在这里看见了郑生,怕不是已经知道了郑生的事了罢,不然何至于气成这个样子?
那边郑生唱完准备下台,那老仆已经寻了过去。郑生也是眼尖,一眼看到那老仆后,立刻面色大变,在人群中几个转折后消失不见,只急的那老仆团团转。
他的行踪却是瞒不过何夕。叹了一口气,何夕跟了上去,在一个隐蔽的墙角找到了郑生。
“郑兄……”
郑生吓了一大跳,看清是何夕后,松了口气,旋即又慌张的说:“陈兄救我!我刚才看见李叔了,既然他到了这里,我爹也一定在了。要是见到我爹,我会被打死的……”
何夕看了看那老仆的方向,叹道:“我看到了。不过郑兄,且容我说一句,你这样躲着他们也不是办法呀。”
“人不可能永远逃避,而最关心你的,永远也只会是你的亲人…….”
“郑兄,你出门在外那么久,可曾有过一封书信寄予家中?令尊大人已是满头华发,你一年多杳无音讯,你家里人会怎么想?他们还以为你依然遭遇不幸。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你的消息,你就忍心这么躲着他们,让他们继续担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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