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不要再说了!”
陡然,药子衿大叫一声,打断了仇离的话。他盘坐在石榻上,一双肩膀隐隐有些颤动,仿似在低声啜泣着。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黯然地目光落在仇离的身上,声音有些哽咽:“不要、再说了……”
仇离静静地看着他,看着这个虽然还只是十五六岁、却已然经历过人生最为痛苦的坎坷的少年,不由在心里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谁人无情?谁人无苦?再冷漠不过的,也只是都藏在心底罢了。
“哭完了吗?”他面色冷峻,语气里不带丝毫的情绪。
药子衿怔怔地望向了仇离,眼角微红。
“伤心,有用吗?”眼前这个冷漠的黑衣青年,宛如一方冰石,没有丝毫的温热:“伤心,若是有用的话,那么林疆方才就已经死了!若是伤心有用的话,那些害你之人、伤你之人,现在就已经毙命了!若是伤心有用的话,你心中的那些人此刻都能站在你的人面前!”
“伤心有用吗?”仇离再一次冷冷地问道。
药子衿依旧在望着他,紧紧抿住双唇,眼中一片通红,几分氤氲的水雾渗到眼角。
“他们都已经死了!药神谷已经没了!你的过往、你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住口!”
仇离看着有些竭嘶底里的药子衿,冰冷的声音仍在继续:“愤怒?你感到愤怒,那又怎样?现在的你,也就只能对我怒喊几句而已,但是你真的能让我不说吗?除非你能打倒我、镇压我、主宰我的生死,如此,我才会闭上自己的嘴。可是,而今的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是,你刚刚是将吴思打倒了,但林疆呢?若是林疆在此,你能让他不折辱你吗?你连我都赢不了,又拿什么去阻止林疆?毒宗宗主亲传弟子吗?你没有足够的实力,这不过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还有,你如今还苟活着,不就是想为了给你药神谷的人报仇吗?可是你现在有那份能力去杀赵应天吗?现在的你,不过只是一只蝼蚁而已,一只人人皆可以践踏的蝼蚁而已。”
药子衿听着仇离的话,眉宇间渐渐地多了一丝愤恨,他死死地咬着牙,用力之至,竟是隐约传出一阵咯咯作响。
“毒宗,就像是一只蛊盅,是一个倚靠自己不断变强来踩在别人头顶上的地方,只有最强大的那一只蛊虫才能活到最后。在这里,没有人会垂怜与你,也没有人会同情你的眼泪。他们,只会可怜你,然后再继续将你踩在脚下。”
“所以,把你的眼泪、你的伤心,诸如这些无用的情感都收回去,这些都只是弱者才会拥有的东西!这里,也不再是你从前的药神谷!”
“你要是想将林疆踩在脚下,想把身上的折辱还给那些辱你之人,甚至是将那些害你之人尽戮于手下,那你就只有变得更强!”
淡漠的话语,回荡在这间破旧的小屋里,也一遍又一遍地涌入药子衿的心中,不断地冲击着他的那颗已是千仓百孔的心。
隐隐地,他体内的心魔有些蠢蠢欲动,《明王炼心经》的煞气似是想要在经络中运转开来,把药子衿带进那无尽的轮回噩梦当中。转瞬之间,痛苦、憎恨、悲恸,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让他在恍惚的幻境当中苦苦挣扎。
片刻,药子衿强按下心中骚动着的心魔,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仇离,眼中依然带着恐怖的血丝,只是,这已不再是悲伤,而是一抹充满恨意的疯狂。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对视着,似乎是一对宿世的怨仇在大战之前的对峙。
“若我要灭尽毒宗,你也不会阻我吗?”忽地,药子衿开口说道。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声音竟然一下子变得异常的嘶哑,就像是一个枯坐多年、未曾与人说过话的枯槁老僧。
仇离皱了皱眉,刚刚药子衿在说话的时候,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一股浓郁的煞气扑面而来,蕴藏着一丝疯狂的嗜杀。
那森然的杀气,是修罗炼狱的传来的气息吗?
仇离迟疑了一下,当他正要回答药子衿的时候,却是听得门外传来一个女子的声音:“呀!你们都在啊?”
犹如潮水一般,弥漫在屋里的煞气,顷刻间便尽数收敛到药子衿的体内。刚才那阵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息荡然无存,仿佛一直都是这么平和、安静。
药子衿和仇离转过头来,望向门外,只见一个穿着蓝色衣裙的瘦弱女子走了进来。她看了两人几眼,有些疑惑地问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没做什么。”仇离淡淡地回了一句,面上还是那张冷漠的死人脸。
“哦。”那瘦弱女子不是别人,便是先前将药子衿送到这间破旧的屋子里的燕俞。她应了一声,而后又望向药子衿,轻声说道:“你还好吧?”
药子衿倒还认得她,听见她的话,当即便点了点头。
“还真没想到,你居然还会成了宗主的门生啊?”燕俞看见药子衿还认得自己,不由有些高兴,她走到药子衿的跟前,笑着说道。
只是,她的这一句话却正正袭中了药子衿的心魔。药子衿的心魔才退下没多久,尚未平静下来,此时又忽然听得燕俞的这番嬉笑,那些噩梦的片段当即便涌上心头。
凌厉的煞意,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瞬间席卷向燕俞,让丝毫没有防备的她顿时一惊。
“小心!”站在燕俞身后的仇离登时反应过来,他箭步上前,一把将燕俞拽到身后。《毒经》心法连忙运转开来,在他的胸前凝出一道黑色的光障,把那股疯狂的煞意挡在后边。
仇离的面上露出几分凝重,他一直以为吴思是因为道心不稳才抗衡不了药子衿的煞气,可是等他此刻真正对上了的时候,才发现这股魔念到底有多么的迷乱心智。尽管他已经将煞意挡住,但竟是还是有一缕疯狂的念头顺着他的真元,侵染他的心智。
燕俞站在仇离的身后,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后怕。她心有余悸地看向石榻上那个恍如恶魔的少年,心里面不由一阵惊疑不定。她不明白,这刚刚还说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却就变作这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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