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已经多久了,自从药神谷覆灭之后,药子衿还未曾试过就这么昏沉地睡着。三百六十多个夜晚,他都是在心魔轮回之中度过。伴着那足以让他崩溃的魔念幻境,一夜的清辉便化作了白昼的晨曦。
一抹柔和的阳光透过窗台,照进屋里,投落在药子衿面庞的旁边。在他定居在这间小屋以后,易闲便派了几个弟子前来将小屋修缮一番,把以前的那所破败小房成功升级为现在的别致小舍。
“唔。”药子衿轻吟一声,有些慵懒地睁开双眼。正睡得昏昏沌沌的他,在这浑噩的瞬间,却是生出一丝回到了药神谷的错觉。他见得眼前多了一片亮光,几乎是本能地翻身坐了起来,有些焦急地自语道:“糟了!睡过头了!功课要被耽……”
突然,药子衿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愣愣地望着身前的寂寥,面上的焦急,渐渐地凝固了起来,最终,都化作一片呆滞的木然。
沉默了片刻,药子衿慢慢地下了床榻,走向那一张新换的、与从前药神谷弟子精舍里样式相仿的木桌。他伸出手,放在桌面上,轻轻地摩挲着。那轻柔、而又带着丝丝不敢触碰的动作,就仿佛是在抚揉着一层泡沫般的梦境,生怕它碎裂。
随着手上那冰凉的触感涌上脑中,药子衿的心便恍若跌进冰窖里一般,一点一点地凝出一层冰霜,将它紧紧地包裹着。
不管,这过去一年的日子再如何似是一场噩梦,但,此刻的他终究还是醒了,就醒在这个他最害怕的噩梦里面。
药子衿闭上双眼,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头上那些已经化作无谓了的牵挂,尽数埋葬在自己脑海的最深处。只留下一份执念,一份一直在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执念。
他拾起放在桌子上的那张纸,只见上面留了一行字:醒了之后来找我。
药子衿不懂书法,但依旧还是觉得这一行小楷写得很好看,也算得上是一位大家之手。只是,他实在是想象不到,能写得出这般清秀端正的小楷的人,竟会是一个背叛了正道师门的魔教巨枭。
他将手中的纸揉作一团,攥在手心里,一丝《焚天明心诀》的炙热气息流转到指尖,把他手心里的纸团燃成灰烬。药子衿抖了抖手里的纸灰,旋即便信步走出门外。
“吱呀”一声,那扇几乎从来都不会从里面打开的木门,今日却是忽然打开了,让正好路过的两名毒宗弟子不由吓了一跳。两人看着那个从屋里走出来的黑衫少年,没由来地感觉到一阵阴冷的寒气直扑脸上。
“你们……知道,宗主的住所在哪吗?”嘶哑的声音陡然响起,传入两名毒宗弟子的耳中,就像是一个绝世魔头的阴仄声音,让人不由在心底生出一丝凉意。
药子衿望着两个面上露出丝丝惊惧的毒宗弟子,微微皱了皱眉。一年不曾怎么与人说话,竟是让他的嗓音变得如此干涩。
“知、知道,知道!”其中一名蓝衣青年回过神来,连忙说道。
“咳,”药子衿清咳一声,让自己的声音稍稍恢复过来:“那带我过去吧!”
……
别致的小楼里,依旧如那日药子衿所见的那般昏暗。即便是已经敞开门扉,但坐东向西的布局让上午的阳光根本没办法照进来。
易闲微微眯着眼,一双闪烁着复杂情绪的目光,落在眼前这个冷漠少年身上。他忽地笑了笑,轻声问道:“感觉如何?”
药子衿沉默了片刻,才冷冷地说道:“当初你修习《毒经》时的感觉又是怎样?”
来自同一个宗门,又身处同一个地方的一老一少,就这般遥遥对峙着,丝丝的敌意弥漫在两人之间。
易闲淡然一笑,丝毫没有将药子衿的针锋相对放在心上:“当年?呵,我自己也说不出来。感觉就是有些失落,像是失去什么了而已。”
药子衿看着他,像是想要透过他面上的笑容看出一些什么来。只是,药子衿最终还是失望了,他凝视了许久,也没有再看出一丝别样的神色:“难道你就不会感到有一丝的肮脏吗?”
“肮脏?”易闲脸上露出几分错愕,他淡淡说道:“为什么要觉得肮脏?这不过只是一套法门罢了?而且,若是真的肮脏的话,那为何你现在也修习了这部法诀?”
听罢,药子衿肩头猛地一颤,一股戾意当下便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疯狂的杀念瞬间涌到易闲的面前。他胸前不断地剧烈起伏着,一遍一遍地深深吸气,极力将自己心中的煞意按捺下去。
片刻以后,小楼里的喘息声才渐渐地低了下去,又复回到一开始的那片沉寂。药子衿喘着粗气,面色有些苍白,额前也渗出了些许冷汗,将几缕发丝打湿,有些凌乱地粘在额头上。
“你让我过来,不会就只是想要和我说这些吧?”他仍旧在盯着易闲,眸光中的冷意丝毫不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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