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薛颉到金陵三日后,稍微料理了一下家事,便走马上任。偏今日衙门中没什么要紧的事,与下属的众官员见过了,命他们各自去处理手上的事情,遂让侯荆拿了府衙的账册来看。
薛颉这一看,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账面上的亏空,竟多达二十多万两银子。不由得在心内暗道:“怪道这周大人,着急忙慌地辞官回乡,说是告老,实则怕是这亏空,填不上了!”又忙抬头看一眼侯荆,只见他正屏声敛气,低眉顺眼地站在旁边,遂问道:“侯大人,此事蹊跷,为何这亏空竟如此庞大?”
侯荆心中早已料定,知府大人定会有此一问,忙赔笑道:“大人初次做外任,不知道下面的事,如今不说咱们这金陵,便是别的府衙,也都有亏空,这原是一任任留下来的,也并非一日之功,只要不让上面知道,也就是了。”
薛颉听了这应付差事的话,满心不怿,因要发作,又想起来这侯荆自打自己到金陵以来,就一直小心谨慎,一时倒也不好翻脸,且临行之前,父亲再三交代,要与府中同僚处好关系,方能有个帮手,否则只凭着自己,本事再大,也翻不过天去。遂只得压了压心内的怒气,问道:“既有这么大的亏空,依你说,这究竟该如何填补才是?”
侯荆忙笑道:“大人,这样并无别的法子,只得将各项的赋税,略提一提,与报到朝廷去的,略有些差异,一二年之间,也就可补齐了。便是补不起,也只得再交于下一任。”
薛颉怒道:“这话糊涂!这账就算我们填补过了,也是盘苛百姓的,想我们为一方长官,原是要造福一方百姓的,若只管为了填补,置百姓于不顾,又算什么?”
侯荆便一言不发,只瞅着薛颉,半日方道:“大人若是有好的主意,只管吩咐卑职,卑职无不从命。”
薛颉又只得压了压心头的怒气,道:“我若是据实向上禀告,又当如何?”
侯荆忙笑道:“大人若是据实禀告,自然也无不可。这上任账目上的事,也确实不与大人相干。只是这并非是咱们一个金陵的问题,若是上头令人查起来,只恐牵动太多,那时只怕大人会有些被动。大人切莫误会卑职的意思,卑职是一心为大人着想。”
薛颉也常听父亲讲些为官之道,也知道不能触了众怒,也不甘心就按照侯荆的主意行事,一时倒没了主意,只管看着账目出神。
侯荆见薛颉不说话,忙笑道:“大人,这事也要想个万全之策,方可使得。倒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不如卑职陪着大人出去走走,也许就有了别的主意。”
因看薛颉有些触动,忙又道:“这两日大人忙于家务,卑职已命人将周大人的那座府邸,收拾好了。这府衙内长久住着,便是大人没什么,只恐委屈了夫人。今儿大人头一天上任,倒没什么要紧的事,不如往那里去走走。若是合适,好请夫人搬过去的。”
薛颉看这账目,正心里烦躁,只得叹道:“既是如此,也罢了,咱们去走一走,你将衙门中还有什么没说明白的,都与我说一说。不可再有隐瞒。”
侯荆忙答应了,两人遂骑了马,带了几个排军,往那座府邸而去。路上,侯荆又将府衙内各官吏的出身、来历,略说了一些,与薛颉听。
不一时,几人已到了那周大人原先的府邸。只一进府门,薛颉便吃了一惊,仅仅才两天的功夫,这府邸竟已换了个样子,窗棂画梁栏杆,皆已又刷了一层新漆,窗户又换了一层新的窗纱,廊下挂了些新买的鸟雀,啾啾鸣叫,甚是动听,院子又补种了好些花草树木,池塘内的水也清理过了,又有上百尾新买的锦鲤,正在塘内戏水;几间正房内,又添置了新买的檀木家具,皆镌刻着精致的花纹。
另有外面的一间书房,布置的更是精致,窗下是花梨木长案几,案几上除笔墨纸砚之外,连笔挂、笔架、笔洗、笔筒之类,也一应俱全。又有累累的古书,细看之下,皆是自己平日里所喜爱的东坡、稼轩文集、诗词集等;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又有一个落地屏风,将房间隔断,内里一个嵌百宝罗汉床。
薛颉看的心中满意,忙笑道:“侯大人这两日费了不少心思,多谢!多谢!只是这房子,究竟作价几何?这新添置的物品,又费了多少银子?还请大人说过数目,在下好奉上银子。就搬家的。”
侯荆忙拱手笑道:“只要大人看着这宅子还算合适,随便赏与这作工的人几两银子就罢了。”
薛颉听了这话,便沉默不语,却心内已经明白,这房子,只怕是周大人和这侯大人,用来堵自己的嘴的。从头到尾,侯大人都没有说过,这房子究竟要多少银子。想毕,忙道:“若是侯大人不肯说价,这房子我断不敢要的,那府衙之中,也尽够我们夫妻二人暂住的了。”
侯荆忙笑道:“大人何必如此?既是大人不肯,等我回头核算一下,该多少银子,拿了账目与大人。”
薛颉这才又笑道:“就是这样说,我等着大人的账目。回家就命拙荆备了银子。”
侯荆又笑道:“今日无事,又是大人头一天上任,我们几个同僚,备了几杯薄酒,请大人在城东玉崮楼小坐,那里面临玄武湖,从窗外即可俯瞰湖景,最是清爽宜人的,大人可否赏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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