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个问题,即便是王泰这样武学修为精湛的捕头,也无法完整的解释清楚,可他作为下五品绝巅的武夫,这脸面无光可不是件庆幸事,所以他最后还是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所谓的至简至繁,大抵上是那些高修为的武夫在武学修炼过程中的一种精湛体悟。
正如明摆在字面上的意思,至简,非常简单,十分简练,就像那些精于道家思想的修行者间常常流传着有句常话叫大道至简。
这句话的意思是指武学大道纯净简单,在最基本和基础的地方,才是最简单的道理,最有价值的道理也是最为朴素的道理,很重要的道理其实也是很平常的道理。
实干为要,大道至简!
说到这里,王泰自己可能都已经把自己说懵了,他是个只知道缉捕犯人的莽撞人,哪会考虑这些,胡乱从道家无为思想中抠出来的几点关于至简的说法,也不知适不适用于此时的境况。
若是孟兰镇那位教书二十载的程老先生在这里,指定会破口大骂这位王捕头误人子弟,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东西,怎可混淆一谈。
但最后凌岳却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向王泰讲述道:“也就是说,这至简其实只是一种境界,这就像是在下以前在公塾学堂念书,初读时,语义不清,想要吃透书里内容时,便是从简单到复杂,可要是吃透后,便是从复杂到简单,最后完全理会通透后,此书对于我来说,便是至简。”
至繁的话也是同样的道理。
这至繁归于至简,至简衍化至繁,若是用那些修为高深的大武夫来说,便是武学归一,可在如今连武学之道都还没有踏入门槛的凌岳来说,确实有些深奥。
所以最后,凌岳站在第一层,认真翻看完这些博古架上的武学秘籍后,从那偏僻角落里一处布满灰尘的尘封书架上挑选了一本字迹稍显模糊的刀谱。
拨刀术!
这是一部基础刀法中的基础刀法,被安置在博古架的尘封角落里无人问津,因为其上没有任何关于施展精深刀招的赘述,毫无玄妙,讲述的仅仅只是对于刀这柄武器的使用方法。
可谓朴实无华,简单至极。
看到凌岳选用的这本武学功法时,王泰站在前者身后悄然擦抹着鬓角和额头的冷汗,但语气却不敢有所变化,建议道:“这部武学的确有些至简的味道,可里面却没有任何的刀招变化,遇敌时难免束手束脚,对于咱们这种需要缉捕案犯的捕房来说,有些不太适合,要不换另外一本?”
他从旁边的博古架上取下一部刀法递给凌岳,道:“这部真武七截刀,你觉得如何?”
凌岳伸手接过秘籍,摊开翻看数页后,神色极为认真地说道:“只有五六成简单,不够十分简单,不好。”
王泰鬓角的冷汗再次浮现,从另外的博古架上又取下一部功法递给凌岳,道:“那这部釜底抽薪,干柴遇烈火的燃木剑又如何?”
凌岳翻看完后,脸上浮现出希冀的神色,道:“这本剑法倒是有七八成简单,可依然够不上至简的门槛,虽然好可还不够好。”
王泰额头上汗如雨下,突然发现已经有些难以收场,自己胡诌的几句话,可能会让自己看重的这位甲第童生失去一次选择精妙武学的机会。
陈奎和赵午翻看着身旁的武学功法,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王泰的身侧,突然开口问了句:“大人,您的额头上怎么淌了这么多汗水?”
王泰神色尴尬地笑了笑,指着武功楼的顶部,道:“此楼布置得密不透风,气不流通,所以有些干燥。”
两人环视了一下武功楼的四周,看到二楼和三楼的墙壁上有几处开凿的光亮口,风灌其内,吹过脸颊,可谓神清气爽,神情疑惑地再次看向王泰。
王泰眼皮抽了抽,但神情却稳如巍然大山,突然开口说道:“此次童生入仕,初次选择武学修行,只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挑选,切忌三心二意,浪费掉此次机会。”
两人这才放弃探究,连忙跑向二楼,准备看下其它不同种类的武学,以作考究。
最后,拿着这部拨刀术的凌岳丝毫不顾王泰的‘苦苦阻拦’,在武功楼一楼的案牍处登记造册后,便径直往二楼的楼梯走去,他是甲第童生,有选择两部武学秘籍的机会,自然不会就此停下。
唯有王泰站在一楼看着少年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楼梯拐角处,神情凌乱,如吞黄莲般苦涩,这拨刀术他十载前也曾见过,之所以于烟海般的武学中尘封,肯定是有其道理的啊。
此法之易,在于其简,此法之难,也在于其简。
易也难也!
二楼的博古架上摆放的都是江湖上关于旁门左道类的功夫,凌岳只是略微翻开,在看到某部名为《五毒典》的毒攻术和《缠头烂腰》的暗器武学时便彻底失去了继续翻找的兴趣。
读书人,向来都不喜这种背后阴人的歹毒手段,也许以后跟人打交道时需要注意,但心性还在正道上的少年却真的不喜使用。
既然不想停留,那便继续往上。
第三楼的外门横练功夫倒是让凌岳足足翻找了半个时辰,其中有两门武纲明朗的武学秘籍让其尤为在意,一部为《玉身决》,一部为《铁布衫》,这两部都是江湖上一流的外门功法,修行到最深处,都可以力达烈马,躯若顽铁,寻常刀剑难伤。
少年难有的有些犹豫不决,此时可没有先生在旁,无从询问。
最后,既然在这外门功夫的选择上有些难以抉择,凌岳便决定暂时放下,继续往四楼走去,待到看遍其余两层的功法后,再回过头来做选择也不迟。
第四楼的武学秘籍已经相当稀少,这层主要是放置的内功心法,这是种搬运气血温养骨骼筋肉的武学,因其珍贵性和难创造性,故而数量有些不足。
凌岳在翻看完此层部分武学的武纲后,却毅然决定此番不选内功心法,因为他自己在上公塾时便已经拥有类似的武学,程老先生早已经在学堂上润物细无声的传授过。
上三脉搬运养身术,这是凌岳在第四楼翻找到的与程老先生传授得一般无二的内功心法,注重于搬血凝精,运气养身,这便是此部内功心法的精要。
内功心法,关乎体藏玄妙,唯有基础才是重点,这部内功便蕴含着练武之人的基础要点,强身健体,气息悠长。
直到这时,少年这才明白为何在念书时,原本教书不骄不躁的先生唯独在传授此法时,格外的严厉,也唯有在教领此法时,先生才用戒尺敲打过凌岳和其他学子的手掌心。
正是先生说的,重学之法,必以严法重学!
想到那位在孟兰镇孜孜不倦的教书先生,在今年童生试正式结尾后,那座敞亮的学堂应该已经重新开始教学了,嘹亮的背诵声透过学堂的窗户,又响彻在孟兰花落满的乡间。
凌岳面向孟兰镇的方向,深深地躬下身子,右掌在外,左手在内,长揖作礼。
“多谢先生教诲,丘山恩拜!”
孟兰镇公塾,修筑在祠堂旁的学堂在昨日便已经重开,年龄不一的学子们捧着圣贤书,摇头晃脑地背诵着唐国各位名家的诗词文章。
郎朗上口的文章,清新的语调,在堂上嘹亮回响,朝气蓬勃。
那位鬓发霜白的老先生拿着戒尺在课堂上来回监察,忽然间心有所动,抬腿走到窗户旁,看着伸进窗口的一簇孟兰花,先生剥下一片,拂于掌心,将之吹散。
今年离乡的少年比起往年来要多上许多,考中的和没考中的,基本上都已经离开了,没有了往日的喧闹和嬉戏,孟兰镇寂静不少,程老先生也觉得有些不适应。
看着窗外在风中摇摆的孟兰花,先生心里没想太多,只想要那些出走的少年们,在风中摇曳许久后,切记要记得自己离开时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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