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亮的令箭划破洒金街的长空,极为亮堂,压得照亮罗府的数百根烛火都有些黯淡,罗府里忙前忙后的家丁和丫鬟对此早已见怪不怪,甚至连头都懒得抬,俯身忙着各自的活计。
罗府的堂屋内,少年正襟危坐,头不转,身不歪,只有眼神死死地落在罗玉生的身上。
那名管事的老伛不知何时已经退下去,诺大的偏堂上只有凌岳和罗玉生两人,一大一小,互相对视,气氛着实有些微妙。
啪!
一部被烧得只剩半截的粮铺账薄‘不经意’间从少年的怀里掉落,落在偏堂的地板传出清脆的回响。
凌岳不好意思地微微一笑,弯腰躬身将账本捡起来,重新放在怀里。
罗玉生坐的位置能明显看到账薄上一些关于进帐支取的银钱记载,顿时眉头微皱,道:“这种要紧的东西,大人还是保管得好一点,免得不小心弄丢了给自己找些麻烦事。”
凌岳轻笑道:“罗掌柜的说得极对,不过在下这丢三落四的坏毛病,不是一天两天了,老是徒增烦恼,看来总得吃次大亏方才能记得住。”
罗玉生客气道:“凌大人说笑了,这人哪能以吃亏来自省自觉。”
凌岳摇摇头,站起身来,向罗玉生抱拳告辞道:“既然罗掌柜对于吕正此人并无印象,那在下就先行告辞了,此番叨扰,实在是职责所系,还望罗掌柜能海涵。”
“官府办案拿贼,本就是职分所系,罗某未曾帮上忙,才是忏愧至极,还望大人见谅。”
客套寒暄的话总归就是那些,凌岳请辞后转身便向堂屋外走去,可在离门口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踩中一块凹凸不平的砖块,身子一颤,怀中一抖,一枚质地上佳的碎玉突然被抖落下来,随着走动的惯性滚落在地上。
少年极为尴尬地摸着后脑勺,转头朝罗玉生歉意地笑了笑,蹲下身子将碎玉拿起来,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种釉田县产的玉打磨得实在是光滑,放在怀里也不妥当,老是掉落,看来还是得用木盒装起来才行。”
罗玉生举着茶杯朝少年笑了笑,“大人还是小心为上,釉田玉向来不坚,别给摔坏了。”
“多谢罗掌柜提醒。”
当凌岳走出罗府的大门时,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德富巷距离主街的距离不算短,自然没有灯火通明的感觉,除却几家住在巷子里的大户外,其余的地方尽是漆黑一片,走动间基本难以看清三四丈外的情景。
凌岳左手持着剑符,右手轻按在刀柄上,走在巷子里时神色极为凝重,几乎每隔两三步都会略微地降下步子,察看四周的情况。
这摸黑小巷,夜里无烛,这可是上好的杀人地,若是有心,于此地埋伏,基本可保万无一失,不知道这茶马采办罗玉生将家宅安置在这里时有没有考虑到这种情形。
虽然少年的举止有些谨慎,走一步顾三步,但看起来好像有些过于杞人忧天,一直到他走出德富巷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这让凌岳心底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觉得有些失望。
最后,凌岳回头看了眼德富巷黑漆漆的巷子,转身走进灯火通明的洒金街主道上,混迹在出来寻花问柳的风流雅雅士里,渐渐消失于此地。
西街处一家专事卖修筑房屋用的石料店,凌岳驻足于此,看着囊中越来越羞涩的银钱,忍着心疼买了点没人用的边角料子,花去五枚铜钱。
东街一家专事卖木料的木料店,少年摸着硬度十足的木材,在伙计大力卖嘴下,买了四根树皮都还没有剥干净的木头,经过一番堪比沙场伐敌般的讨价还价,嘴皮都快要磨穿的情况下,共花去凌岳八文铜钱。
东市一家名为‘铁杵磨成针’的针线铺,凌岳看着盒子里十来根细如捻指麻线的铁针,咬咬牙,用囊袋里仅剩的二十几文铜钱,连缝衣针带木盒全都给买了下来。
官府赏赐给中榜童生的银钱和少年这些年省吃俭用存下来的,算是彻底花了个干净,连一文都没有剩下。
这些铺子的动作很快,在凌岳刚回到桂花巷后不久,石料和木材紧跟着就送了过来,拉车的几位苦工将货物卸下来,摆在院子里占了好大一块地方。
凌岳烧煮着热茶,请几位搬货的苦工喝了杯热茶,道声辛苦,再送他们出门离开,紧闭门户。
桂花巷是老巷子,除却酿酒的工坊外,就只有两三户人家还在居住,彼此间隔得挺远,凌岳院子里的动静根本传不过去,所以他很放心地拿出钉锤梭刀等器具在院子里忙活起来。
打磨石料,切割木材,再刨坑灌水填灰,从小就独自生活的少年干起这种粗活来那是一把好手,手脚比起练武时来还要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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