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白除了是他俩的师父,更是他们的大恩人。江川的命是楚白救下来的,任九州的命也是楚白救下的。楚白本是浪子,江川本是孤儿,最后他们都加入了一个温暖的家。
嘉靖初年,气候变化有些奇怪。当时正是初秋时节,北方大地却已经霜冻万里,白雪纷飞;本来气候宜人的南方,有些河面上竟然结了薄薄的冰。
由于气候突变,农业遭受巨大打击,粮食大减产,一时间饿殍遍野,民不聊生。
蒙古土地本就贫瘠,受气候影响,资源更加缺乏,鞑靼部铁骑便更频繁地向内地劫掠。而大明北部边陲军备松弛,无力御敌,已经遍体鳞伤的百姓便又遭战乱之苦,几乎是所到之处,皆有白骨,闭目所闻,悉是哀嚎。
楚白那时还叫白楚,年纪三十八岁,正带着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在中华大地上游荡。他来到陕西甘肃镇,见到百姓悲惨的境遇,心中十分同情。
他拜访官府,建议父母官开仓放粮,但满身肥肉,满脸虚伪的官员拒绝他:“没有上面的命令,私放官粮乃是死罪。”他便带着一部分幸存的人趁着夜黑破开粮仓,希图先解决燃眉之急,再上书陈情。却不想粮仓中几近空虚,只剩些腐烂的陈年谷子。
他心中失望极了,也愤怒极了,但他并没有放弃。他又找到富商,希望他们能出钱出力,从外地买粮运粮,救助灾民,但他看到的却是这些人纷纷出走,眼中满是冷漠和嘲弄。在精明的他们眼里,白楚就像个白痴。
白楚心灰意冷,看着这破碎山河,人间地狱,已经绝望。他在江湖中纵横半生,却在此时才第一次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活着,心中对江湖的打打杀杀,恩怨情仇感到无比的厌恶。
江川是这场灾难产生的无数孤儿中的一个,那时他不过四岁,饿得皮包骨头,已到了死亡边缘,他拖着身子前行,随时都会倒下。这时他看到了一袭白衣的白楚。
在这条满是尸体,满是哀嚎的街道,他们面对面站着,时间仿佛在这一瞬定格。江川永远也忘不了这一瞬,是因为他看到了希望;白楚永远忘不了这一瞬,是因为他看到了救赎。
他被这孩子从心中的炼狱拉回现实,他意识到他救不了所有人,但能救下眼前的孩子。他两天没吃饭,把身上的半块干馒头给了孩子。
江川大口地啃着,白楚用手抚摸他沾满灰土的头发。等他吃完,白楚问:“你爹娘呢?”
孩子因为吃了东西,眼中已有了光。但一瞬间这光便消失了,他环顾着望望,仿佛在找人,突然哭着说:“爹娘倒下了,起不来了。”
他还不知道死这个字眼,却已明白这字有多残忍。白楚蹲下将他搂在怀中,他也跟着哭了,眼泪中五味杂陈。
曾经的他有多风光,现在就对自己有多厌恶。所谓打打杀杀,恩怨情仇,争名夺利,现在看来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又是多么地没有意义。
江川感受到了温暖,但看着白楚的衣服被他弄脏,他指一指,很抱歉,白楚却摸摸他的头,眼中带着笑意,说没事。
他此时已得到了救赎,缓解了他无能为力的绝望和悲痛。
白楚带着江川,随逃难的人一路到了四川。天府之国,地处盆地,寒流影响并未太严重,加上都江堰这枚定海神针,与陕西相比,已是人间天堂。
白楚心情好了些,江川也恢复了健康,但是他不爱说话,而且时常哭泣。
这天,他们来到新都镇,迎面走来一个江湖郎中。郎中不停摇晃脑袋,嘴里叹气道:“真是可怜,才两岁,就得了这怪病。”
白楚连忙拉住他问:“兄台,是哪家小孩,我去瞧瞧。”
郎中看看他说:“你也是郎中?”他又摇摇头说,“你去了也没用,这孩子神仙难救。”说完便想走。
白楚又拉住他道:“还请说明,万一有救呢?”
郎中道:“也罢,你去试试吧,就在那边山上任家村,任承武家的孩子。”
白楚道了一声谢,一路打听往任承武家走去。
此时江秀霞已哭红了眼睛,浑身发抖;任承武正搂着她不停安慰,但他的心早已经碎了。
他二十六岁才得了这宝贝孩子,如今却眼见他要夭折,心中不停问为什么,为什么苍天要这样戏弄他。
白楚来到院中,敲敲门,却听得门内任承武道:“回去吧,今天豆腐卖完了。”声音带着哽咽。
“我不是来买豆腐的,我是来给令郎看病的。”白楚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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