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英八月十四早晨放出的信鸽当天傍晚就到了扬州。三只鸽子脚上各绑一个信筒,筒里各装一封信。三封信的内容一模一样,都是向家里求援以及告知萧情已到了京城。
萧英的大哥萧雄一接到信,立马安排了七个顶尖剑客领着十四个好手,乘五条快船走京杭运河北上。到了晚饭时,萧雄跟萧嵩做了报告。
听到秘镖相关的事,萧嵩并没什么反应,只是点头赞许萧雄的安排。但萧雄一提到萧情,他立马将筷子拍在桌上,大骂“逆女”,众人连忙劝说好一阵,他才拾起筷子来,在严肃中吃完了晚饭。
近年来,萧嵩已将家中大小的事务交由后辈打理,只有需要他时,他才出面。不久就将是他的花甲大寿,他确实已到了从凡务里抽身,养天年,享清福的时候。
二十年前谁也预料不到,排“三剑”末尾的萧嵩会笑到最后。李沐秋早逝,白楚失踪,时代已将他俩遗忘,世人只知他“剑尊”萧嵩——当世剑道的绝对权威、名剑山庄的奠基人、富甲江南的巨贾……
一切的伟大事业都不是轻松能达成的,他获得的每一件成就都离不开不懈的努力以及牺牲。
他十八岁时娶了第一任妻子蒋桃,成亲之后,他便开始经年累月地不着家,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闯荡江湖上。好在蒋桃坚毅、贤惠。她耕地、织布兼着替人做些工,节俭着度日,竟将家操持得井井有条。
但不幸的是,因为操劳过度,这女子早早地就离开了人世。她死前,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两个孩子拜访村里相熟的人家,将孩子暂时托付给他们。她给他们辛苦攒下的微薄的碎银子,这家人却坚决不收。他们虽不富裕,但他们知道绝不能收这个女子的钱。
蒋桃把这家主人拉到一边,无气力地悄悄说:“阿伯,谢谢您,但我活不久了,钱你不要,我也带不走,留着吧,买些米面。”眼泪流进老人深深的皱纹里,他拿钱的手颤抖,替这女子感到不值,不明白为什么老天要让这么好的人遭遇这诸多的苦。
蒋桃告别他们和孩子们,佝偻着身子,步履踉跄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那所房子将是她的坟墓;离别已让她的生命加速流逝了一部分。
身后传来孩子哇哇的哭声。他们一个十岁,一个八岁,都以为母亲不要他们了。她听到孩子的哭声,眼眶红了,紧闭薄而坚毅的唇,瘦削的脸上肌肉不停颤抖,但她没有回头。她已将死,所有的的不舍只能留给尘与土、风与雨,回身不过是徒增悲痛。
当夜她躺在床上,月光透过窗,铺在她的身上,是纯洁和宁静。这个女子,这个强大的女子死了。
两年后萧嵩才回家。他站在简单堆砌的蒋桃的坟堆前,心中并没有任何伤感,他从没爱过她,但他心中毕竟还是闪过一丝内疚。
阿伯大骂萧嵩是坏蛋,坏了良心。两个孩子看父亲的眼光仿若在看一个陌生人。此时的他,已通过自己的努力,在江湖中颇有名望,积累了些财富。
他给阿伯钱,阿伯情绪依旧激动,说他的钱脏,说他配不上蒋桃。但最后阿伯还是让他带走了孩子,因为他一直保证一定会好好照顾好孩子,再加上他毕竟是他们的父亲。
但这种决心的来源是他的那一丝愧疚,是出于感性。感性会压制理性,而且往往短暂。他的信誓旦旦,后来成了一句屁话。
他是那种天生属于江湖的人,此时的他根本停不下脚步。他有远大抱负,这个抱负在他还没被称为“剑尊”时就已在他心中酝酿,那便是创立名剑山庄。为了这个抱负,他更努力。
他又娶了一位妻子来照顾孩子们。他给她们钱,给她们富足的生活,他认为这就够了。这个女子倒也善良,尽心尽力地照顾两个孩子长大。但孩子的成长需要的东西可远远多于此,悲剧早在萧嵩和蒋桃成亲那一刻就开端了。
他创立名剑山庄时,刚好四十岁。创业多艰辛,此时的他恨不得将自己掰成两半来用,他根本没有机会发现自己可怕的错误。
长子对他十分抵触,性格叛逆,有了钱全花在风月场所,不到二十五就死掉了,但好在他给萧嵩留下了独孙萧雄。萧嵩对于他的死,并没有什么伤感。他曾经的愧疚早已被岁月洗刷一空,在他看来,他不过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废物罢了。
他眼中的另一个废物是他的二儿子。二儿子老实守本分,但智力平平,武学上也无天赋。在萧嵩看来,平庸就是错误,所以他总不给二儿子好脸色看。他对二儿子唯一满意的一点就是他是萧英和萧情的父亲。
他怪老天待他不公,不给他好后代。直到他三十六岁时,二妻给他生了三儿子。当时正值筹办名剑山庄前夕,他给三儿子取名叫萧名,他对萧名甚是满意。
等到名剑山庄顺风顺水了,他有空了。开始反思大儿子的死以及二儿子的平庸,却并没意识到自己的不负责,只是把所有“悲剧”归咎于教育的缺失。所以他对萧名、萧雄三兄妹的教育十分上心,但这种上心大多是源于传承家业的必要性,并没有多少爱的成分。
他十分青睐萧名、萧雄、萧英,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后两代名剑山庄的保证。至于萧情,他倒觉得没什么所谓,因为她是女子,早晚是会嫁人的。不过肖情和林青云很亲密,这一点他很满意。他和林清定下婚约时,十分喜悦,两家必然会亲上加亲。但他没有料到她竟然逃婚了,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即便他知道这小插曲并不会影响他和林清的关系。
名剑山庄的高手虽是轻舟前行,但由于是逆流而上,他们花费了十四天才到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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