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潮红的朝阳红遍整个天空,阡离城一片潮红色。阡离城是北离国的国都,也是当今天下最繁华的城市之一。万物寂静,一搂阳光透过树枝,落在地上,在一处僻静的小院窗口,一个年纪不过中年,却已经满头白发的男子,一脸憔悴的站在窗口。在他身后站着一个手拿拂尘,身型佝偻的老太监。那老太监双目始终没有离开过前面满头白发的男人,眼眶中满是泪水,涕声道:
“陛下,您已经一夜没合眼了。”
那白发男人没有理会他,口中叹了口气,怅道:
“天命归天不由天,我命归我不由我,半生浮沉,富贵荣华,终为一把土。嫣儿,朕好想你,好想我们的孩子。”湿润的双眸一直盯着远方的小院,一群含苞待放的少女正在院中窃窃私语。
“你们听说吗,今天选妃的王爷好像换成了庸王。”
“不是说给南城王殿下选妃吗?怎么换了庸王?”
“听说是让太皇太后她老人家改的尊口。”
“这…这不是戏弄我们吗,庸王是何许人也?”
“听说他是南城王殿下的叔叔,当今陛下的弟弟,”
“他……”
在北离国皇宫后院中,一群婀娜多姿的闺阁少女,脸色有些慌乱,三两成群,口中不停讨论着今天在皇宫中发生的一件荒谬之事。众女子大多都是北离国大家族和朝中大臣家宠爱的子女,前来参加这次皇室选妃,本是因为心中仰慕的皇子南城王徐离铭宗,希望自己能够嫁给徐离国的第一战神。徐离铭宗八岁跟随当今圣上征战四方,奇出妙计,一举平定徐离国东庸之乱,当今圣上大喜,将徐离国最富裕的城池南城赏给了他,更是册封其为南城王。十六岁就领兵出征,一举便将困扰北离国多年的北荒蛮夷击败,让其四年不敢再南进半步,其后又以一箭吓退几个蠢蠢欲动的邻国。民间一直流传着一首打油诗来称赞徐离铭宗:
“八岁封王号南城,
双八拜将昭战神。
欲擒故纵定北荒,
百步穿杨平四方。”
足以见得南城王徐离铭宗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就连朝中百官对其也是赞口不绝。多少也千金大小姐为之着迷,将其他当做择夫的标准,甚至传言有个邻国公主曾更是放言:“宗郎不娶,此生不嫁。”
众女子将今日看做此生最重,却不曾想皇家竟将其看作儿戏,全然不顾及皇家颜面,也全然她们不顾及她们的感受,她们都是家中受宠的子女,从未受过这等气,几个年龄小较、性子急的少女开始开始沉不住气了,抱怨道:
“这是什么事嘛,将我们当做什么了,那庸王什么人?是老是丑我等都不知道,听这封号就……”
“就是,难道仗着皇家身份就可以这般欺负人了,南城王殿下既不喜欢,我等离去便是,何必要这般羞辱我们。”
“我看定是这庸王在搞鬼,南城王殿下不愿意来,他便仗着皇弟的身份,想捡个大便宜。”
“就是,就是。”几人附和道:“这庸王若不是个老色鬼,就是个丑老头。”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那半路杀出来的庸王骂的一塌糊涂,体无完肤,可怜那无辜的庸王还在府中酣睡正浓。
“各位姐姐休得胡言,更改诏书今一早便发往各家,各位姐姐今未到时辰便着急入宫,错过了诏书,怎能怪他人?”
人未至,声先到。一个女子悠悠走来,脚步轻盈。她穿着一件长裙白衫,窄腰窄肩的白衫衬出了她玲珑的身材。五官精致如画,眉宇间娇柔,黑色水晶般的眼眸,顾盼流转间。
众女子听到她的言语,脸上一片赤红,今日确是她们早了时辰,她们因今日之事,昨夜激动一宿,今早更是早早入宫,徐离皇朝民风开放,皇宫中也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这群秀女凭借各自的家族印信在规定时间内可以自由进宫,倘若往常宫门侍卫定会严加盘问,但今日是南城王选妃,意义重大,这些大家族无不看重此事,南城王不仅是北离战神,更是当今朝野最有希望成为储君的皇子,且不说这群秀女身后的家族,再者她们中人人都有可能成为未来的南城王妃,这些侍卫都是明眼之人,知道其中利害,所以并没有多加阻拦。
只是这群秀女完全没想到皇家这般荒唐,选妃王爷说换就换,全然不顾及皇家颜面。
众人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辩解,一个少女缓缓从众人中走出,衣着华丽,不够面上却显得有些傲慢,少女讽刺道:“这不是是当代大文豪、翰林院大学士李修儒的独女阡离城第一才女李纭潞吗?传言你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难道也抵挡不慕南城王殿下的英姿吗?”
李纭潞自小受父亲的影响。琴棋书画,无所不通,颇有乃父之风,素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称,也被唤作京城第一美女,老一辈人自然喜欢将她和南城王比作金童玉女。平常一些女子见她,心中都无不自惭形秽,常常心中感慨:也只有这样的才女才配得上他们心中的南城王殿下。其实京城早就有传言二人是金童玉女,只是女子们心中仰慕徐离铭宗,男子们心中爱慕李纭潞,所以年轻人都不愿意去承认这个事实,但看到他们本人时,心中又不免感慨现实残酷。这少女是当代丞相孤松怛的的独女孤松雁,她无论在相貌上还是在才学上都被李纭潞压上一筹,所以心中对李纭潞异常怨恨。
李纭潞面带微笑,向孤松雁行礼道:“纭潞见过雁姐姐,纭潞只是在家无事,出来散散心,南城王殿下雄姿英发,纭潞不过区区小女子,哪敢对南城王殿下有什么想法。”
孤松雁冷哼一声,没有理会她,因为李纭潞这句简简单单的谦虚话,像是对她的羞辱一般,李纭潞若都配不上南城王,那她孤松雁又算什么。她现在羞愧,一时尽忘了反驳。
这时一个羞涩的声音问道:
“纭…纭潞姐姐,庸为平庸,昏庸之意,这位庸王封号为何如此奇怪啊……”
众人都像这声音看去,一脸惊讶的看着那羞涩的少女,她们心中也有此疑惑,但碍于皇家之事,不敢随意开口议论。那羞涩少女大概十一二岁左右,算是众秀女众年龄最小的了。她的父亲是朝中的三品将军,但她却随了母亲的性子,自小沉迷琴棋书画,对外界之事不甚关心,她本不愿意进宫,但她父亲对她宠爱至极,见她十多年来都是一人孤寂的沉迷在书房,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心中不忍心,便让她借机出来见见世面,若她这般痴样能被南城王看中也算是有了个好归属。虽然她对徐离铭宗也甚是仰慕,却总是单纯的仰慕,并没有掺杂男女之情。刚到就听到众人议论换王爷,她心中很好奇,听到庸王的封号心中就更好奇了,为什么一个亲王要用这么一个不吉利的封号,她自小沉迷琴棋书画,性格单纯,很少与人打交道,所以也不敢随便问别人,李纭潞才气名满天下,这少女又喜好文房四宝,所以对李纭潞自是仰慕已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将自己心中的疑问提出来。却全然不知亲王的封号是不能随便议论的。
李纭潞见她年龄尚小,想来对世俗礼节不甚懂,故作严肃道:
“妹妹且莫胡说,庸王殿下封地庸州,封号乃太上皇亲封,哪是我们这些无知女子能随便议论的,小心被宫里的贵人听了去,惹来麻烦。”
那羞涩少女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但见李纭潞一脸严肃,惊慌失措连忙行礼道:“多谢姐姐提醒!”不过心中还是万般好奇,但她被李纭潞那一说,暗骂自己不会说话,心中的疑问却也不敢再问了。众少女心中的夫婿没了,又听到封地在庸州,庸州处于北离国极东端,背朝大海,面靠高山,是北离最偏僻的州郡,倘若嫁去,这一生多半是毁了。也不想再关心这庸王封号如何,是老是丑了,只能祈祷自己不要被庸王选中,否则此时便只能掉入苦海了,小院中哀苦之声又缓缓升起。
那孤松雁冷笑道:“纭潞妹妹莫不是忘了,那人还是当今太上皇的独子吧。”
此话犹如一根导火线般,瞬间轰动全场,那群七嘴八舌的少女脸上尽显惊讶,他们心中都想到了家中长辈只敢偷偷讨论的一个女人,那个虽然过去二十年,哪怕曾经的九五之尊已然在十年前让位于当今圣上,朝野上下也不敢提的一个女人,因为那个人不仅是太上皇的逆鳞,也是当今皇帝的逆鳞,提之必死,家里口中长辈时常提起的那些血淋淋的教训仿佛就在眼前。几息间,众女竟无一人敢开口说话。
李纭潞轻叹气,眉间锁起。道:“雁姐姐,何必如此,庸王殿下何错之有,却要独自在那蛮荒之地生活数十年,他不过也是受害者。
孤松雁冷笑,正想继续道,一阵尖锐的声音打断了她。
“传庸王殿下口令”
众女子从恐惧中唤醒,应声急忙行礼,个个都一脸紧张。就连那孤松雁脸色都有些紧张起来,生怕被那庸王选中,李纭潞却与众人大有不同,双腮竟不知为何有些红润,而脸色虽然紧张,却又好似有几分喜悦。
一个眉清目秀正眉眼带笑的年轻太监.身上穿着一丝不苟的太监服,手拿拂尘悠悠的走到在众少女身前,看到众人紧张的模样,嘴角轻轻的笑了一下,道:
“庸王殿下今日身体欠佳,今日选妃暂停,各位大小姐不必紧张。”
众女子如释重负,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开朗,有些甚至激动的眼眶都有些湿润,手舞足蹈,一时间也为了回礼。
那年轻太监也不管她们,打量了众人一番,摇摇头便转身离去
“德公公请留步”
李纭潞急忙唤道。
那年轻公公停下脚步转过身,见李纭潞长相眉清目秀,甚是娇美,一身白衫宛如仙女下凡,心想:刚刚一直在寻思殿下嘱托之事,倒是还没发现这人女子竟这般美艳,和我家殿下倒有几分般配。面带微笑道:“姑娘识得我?”
李纭潞道:“德公公,肝胆为主,名震阡离,小女子自然识得”
这太监名唤小德子,十年前北离国的九五之尊徐离尘一气之下将唯一的儿子发配庸州,并册封其为庸王,小德子自小入宫,就一直跟在庸王身边,两人都是小孩子,又时常一起玩耍,自然有了些朋友之间的义气,便也偷偷跟了去,亲王赴封地,还有太监相随,这也算是北离国史上一大事,十多年前也曾轰动一时,让北离国曾经的皇帝,现在的太上皇徐离尘被言官谏体无完肤,要皇帝陛下下旨将其捉回斩首,以正国法,但后来徐离尘突然召告天下让位皇兄之子信王,信王初等宝位,大赦天下,以显仁德,自然也不会再管一个小太监,所以这是也就不了了之了。他本以为这事只有朝中老臣知道,没想眼前这小姑娘也知道。想到自己当年抗着杀头的危险也要跟着殿下去庸州,心中有些骄傲,又想到从小到大殿下年对自己的种种恩情,心中又不免有了几分伤感,老天为何要给这么好的人这么悲惨的命运,叹了口气,道:
“威名不敢当,一辈子能服侍在殿下左右便是我最大的福分了,姑娘有何吩咐?”
李纭潞见他脸色或喜或悲,心中好奇,接着小脸忽然变得有些羞红,说话的声音也有些结巴了声道:“庸…庸王殿下,他怎么了,还好吧?”
小德子刚刚在李纭潞与众人争论时便已经到了,当时还以为李纭潞只是一时的动了恻隐之心才替殿下争辩的,此时见她脸显羞涩,与刚刚跟众人争论回护殿下的气度判若两人,很快会意,心中感慨:想不到这阡离城里竟还有如此佳人这般惦记殿下,嘿嘿,殿下真艳福不浅啊。她既这般问,我何不将计就计,一并了了殿下交代的难题,也让这姑娘解解相思之愁。”
小德子故作高声,想让让其他人也听到,泣道:“殿下昨晚从梦仙楼回来就昏迷不醒,御医说是肾虚之症怕命不久矣,呜呜,姑娘,您在这阡离城可认识什么名医,若能救得我家殿下的性命,小德子来生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情。”说完便放声大哭,与先前那悲喜交加的人,简直判若两人。
李纭潞先是一楞,情不自禁的“啊”了一声,他自小学医,很快明白这话的含义,一脸羞涩,细声道:“德公公,这……这等事,不宜大声乱讲吧。”
但小德子像没听到她的话一般,看着那些一脸茫然的少女,这些少女一个个你看我我看你,小德子欲哭无泪,这群少女傻模傻样你看我我看你的,甚是疑惑,气氛异常尴尬,心中暗骂自己:我真是个二傻子,跟这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大小姐讲肾虚之症,他们怎么会明白什么意思。然后又大声开口自言自语解释道:“就是房事行多了,阳气不足,”
在场的少女都是大家闺秀,从小便读书识字,对阳虚之意也稍有理解,可理解之意完全来源于书上,从未亲耳听过,所以对小德子的话自然不太明白,但听到小德子这般直白的解释,霎时一些薄脸皮的少女的脸如同玫瑰花一般娇红。李纭潞亦是满脸通红,心中责备这小德子口无遮拦,不过想到庸王性命攸关,也不做女儿姿态,急道:“这阳虚之症只是对身体有所损耗,应当不至于危及性命呀,怎么会这样,公公能不能把殿下的症状的详细的告诉我。?”
小德子一脸惊讶,他没想到眼前这仙女般的少女居然会医术,好奇的问道:“姑娘懂医?不知拜在哪位高人门下?”
李纭潞本不想报出师父名号,但心中着急庸王病情,不说出怕难以让小德子取信,道:“家师道号了一。”
小德子惊讶道:“鬼医了一?”
鬼医了一名扬天下,李纭潞并不惊讶小德子知道他的名号。微微点头。
哪知小德子突然气急败坏,怒道:“这老家伙,又骗我。”
李纭潞一脸茫然,不知他为何突然自言自语,小德子也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开口道:“想不到姑娘是鬼医之徒,是小人失礼了,看来天不亡我家王爷,小人这就给姑娘带路。”心中却愤恨难平:“这老家伙,说好只收我一个徒弟的,怎么突然冒出来个女弟子,靠,先瞧瞧真假,再去找这老家伙讨个说法。”
原来这小德子也是了一的徒弟,当初小德子在庸州为人打抱不平,深受重伤,恰巧了一云游到此,被小德子心中的善意感动,又见小德子悟性超人,就起了收徒之心,后来得知小德子是太监,心中惋惜,准备离开时又听说小德子宁死为主的忠义之事,心中欣赏:此人一心向善,又有忠义之心,虽为太监,人格品性却比之常人有过之而不及,我又何必心存偏见。终于下定决心要收其为徒,那知小德子却不乐意了,道:“老道你救我性命,我很感激,他日你若有难,我必拼死相救,以报您的救命之恩,但若要我拜你为师,弃我家殿下而去,那是万万不能的。”了一一时措然,道:“你在你家殿下眼里不过是一个奴才,在世间也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人罢了,你若拜我为师,我必让你名扬天下,让天下人景仰。”
小德子道:“我本就是殿下的奴才,殿下喜我则喜,殿下悲我则悲,世人知也罢,不知也罢,那又何妨。”
这话一出,了一心有感触,心中感慨道:“是啊,世人知也罢,不知也罢,那又何妨?枉我自视清高,视名利如粪土,竟没这一小太监看得透,打着医人的名号四处博名声,不是和那些沽名钓誉之徒一样了吗?”他虽心生感慨,但心中对小德子越来越喜欢,收徒之心愈胜,道:“你这小娃儿,别人求我给我当徒弟我还不乐意呢,你倒好,一口就回绝了,你那殿下不过一个被遗弃的平庸之王,有甚了不起?。”
小德子怒道:“你才平庸,你才被遗弃了,你这臭道士,再敢侮辱我家殿下,我就和你拼命信不信,大不了把我这条贱命还给你。”
了一微微笑道:“我何时羞辱你家殿下了?你家殿下若不被遗弃了,何以小小年纪就被圣上貶到庸州这荒凉之地?要不是平庸何以被皇帝赐庸王这等封号。”
小德子紧握拳头,大骂到:“你这臭道士,我家殿下可曾得罪过你,你干嘛要在背后这般羞辱他,我…我和你拼了。”说完,也不再理了一是不是救命恩人了,直接冲上前和他拼命,了一连忙闪躲。小德子这全力一击,落了个空,脸色苍白,身体向前倾,眼见就要摔扑到在地,了一从后面一把抓住了他的后颈,让他身体保持平衡,道:“你这小娃儿,小小年纪便这般拼命,老夫可是你的救命恩人,罢了罢了,我不说你家殿下了便是。”
小德子惊魂未定,道:“你不说我家殿下,我自然会感激你的救命之恩。”
了一见他这般护主,心生一计道:“自古最是无情帝王家,你就不想学一身本领,保护你家殿下?”
小德子果然心动,心中思量:“这老道士医术超群,武艺也不得了,我若学得他的本领,往后殿下遇险,我也能挡上一阵子。
了一见他心动,继续道:“你家殿下虽有皇族之尊,却处处受人排挤,难道你就忍心见他受人欺负?”
小德子想起殿下在皇宫时处处受人欺负,就连一些宫女太监都敢再他的面前狐假虎威,心中伤感,道:“要我拜你为师也不是不可,不过你得答应我两个条件。”
了一见他答应,心中一喜,不过面上却是一脸平静,道:“自古都是师父对徒弟有要求,想不到做你这小娃儿却反其道而行之,罢了,说来听听。”
小德子本怕他不愿意,不曾想他尽这般轻松答应,道:“第一,我得一直服侍我家殿下,可不会跟你走。”
了一微微点头,道:“这个条件尚可,我喜好清净,带你这小娃儿在身边也不甚喜,说第二个吧。”
小德子心中一喜,生怕他反悔,连忙提出第二个条件,道:“第二个嘛,你只能收我一个徒弟,可不能在收其他人,要是让别人学了你的本领,用来害我家殿下,他对你的医术武艺了如指掌了,我如何抵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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