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后,理论课被划出一半,用以实践。我们直呼万岁,终于可以丢掉课本,解放屁股,走到一线生产中去。那个时候,只要一上实践课,一群群人涌出教室,像是释放了天性。我们一致觉得,我们的青春又回来了。
我们班级四个专业,全部转移了阵地。音乐专业的天天被拉到演艺厅排练声乐;美术专业的背个画板跑到前排四楼,终而复始地照着素描书临摹;建筑专业的要辛苦一些,搬个死沉的水准仪在露天之下作业,不是测量某个商场就是测量某座大厦的距离。有一次中分站在水准仪后面,对着一幢公寓若有所思道:东南方向,45度5,四百零六米,三楼,一个少妇正在晾衣服。
我们机械专业的被分配到一间极大的密闭车间,里面摆满了尘封与锈迹斑斑的台钳,然后我们人手一台。带实操的老师是一位五十来岁的大爷,大抵与铁器打交道久了,连皮肤颜色也被同化了,一双手掌又粗又厚,让我们坚定地认为那是一双练过铁砂掌的手。
我们往往要拿着一把锯子和一把锉刀在车间里消磨半天的时间,半天下来,手上全是刺鼻的铁锈味,身上布满铁屑。更让人不能忍受的是,看着自己打磨出的工件粗制滥造,如果没有图纸的约束,还真想象不到此物件的前途命运将会是怎样一个扭曲的样子。
领头的大爷姓仝,我们背地里都叫他仝老头。听他说他在这个车间已经待了十几个年头,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不少人成了精英,在一些重要的领域发挥着重要的作用。这些人有研究智能开发的,有做微机电系统的,还有科研院的。说的时候,满面红光,春风得意。
我们不少人听着像是吹牛,但仝老头紧接着又来了一句,让我们深深觉得,刚才的牛远没有吹到极致。他说:只要你们跟着我好好学,将来可以造航母。
我们的生活就在这车间中,在无数铁家伙的铿锵声中度过,终日粉尘漫漫,轰鸣不断,很快由刚来时的新奇转变为枯燥乏味。除了仝老头每天热情不减,其他人一概麻木。
当时我对实践课的感受是:我们已经倒退回了石器时代。
到后来,许多人开始不按图纸作业,继而钻研各式各样的模型,尤以心形最为流行。大体的步骤就是先用锯子锯下一小块正方形铁块,然后再研磨出弧度。不仅工序简单,而且意义重大,因为这些人做出之后便在上面刻上自己的名字,再送给某某女生,以讨得欢心,成本低廉,却效果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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