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礼拜过去了,我也未见陈叶青返校,具体原因不太清楚,也不愿意再去打听。直至第二个礼拜尾声,中午放学时我和中分在校门口看到了陈叶青,旁边还站着刘哲。不过看二人的表情不太缓和,双方争执了一番,最后陈叶青没上刘哲的车,而是一把甩开刘哲的胳膊,扬长而去。
当时中分调侃道:哟,这两人闹别扭了嘛!
此话好像专门说给我听的一样,不过我并没有逗留片刻,而是说了一句“干我屁事”后就径直走开了。
就在当天下午六点多,校内发生了一件骇人听闻的事,震惊整个天诚。那时刚敲响自习预备铃,大部分师生已经在各自岗位上了,然后就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尖叫声与嘈杂声。许多学生起初还顾及此时是自习课,只是离开座位向外探出头去,当其中有人高喊了一声:有人跳楼了!而后所有人立马倾巢而出,只见楼道里皆是黑压压的人头掠过,楼梯口像开了闸一般倾泻而出。我们跟着人群向前涌动,最后都停在了一栋楼前,此楼正是舞蹈社的所在地。
驻足了十来分钟,我才得知跳楼的人居然是陈叶青。
陈叶青是从二楼跳下来的,之前她一直在舞蹈房练舞。不知什么原因,自习课的预备铃刚刚敲响,陈叶青就一跃而下。所幸楼层不高,且下方是一片草坪。我到的时候,陈叶青已经被校方的人抬走了。
此事一出即在校内席卷不止,好似百年难遇的大事,这回好不容易碰上了,一定要榨尽它的每一点价值为止。只要在学校里走过,任一角落都能听见有人在议论此事,个中究竟自然被揣测得毫无遮羞。而我和老薛、中分还有光头的推断结果是一致的——刘哲背叛了陈叶青。
这一点让我十足看透了品行低劣的男人,也让我十足对陈叶青丧失了希望。
我突然觉得这样也挺好,至少释然了许多,让我对陈叶青不再存有任何幻想与期望。这一次,我决定与她了断瓜葛,不再去看望她。我当时坚定地认为,这就是现世报,内心竟然掀起一阵畅快感。
陈叶青刚回到学校就住进了医院病房,听说只受了些轻伤,骨头并无大碍。可陈叶青的父母何等厉害的角儿,自然不能放过刘哲,亲自到八中找到校长,大闹了一场。据说那天八中热闹至极,八中的人早已在陈叶青父母到来之前就做好了看戏的准备,因为他们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于是期待、好奇、激动溢于言表。
迫于舆论压力,刘哲的父母不得不出面,一个劲地赔不是。可陈父陈母哪能就这么草率地妥协,开始怒斥刘哲种种罪行,怒斥刘哲父母没管束好儿子,讲到激动处硬是几个人拉都拉不住,手脚并舞,欲上前动起手来。闹到后来,刘哲父母也急眼了,他们也不是省油的灯,索性蹦起三丈高跟着对骂,直言陈叶青若是正经女孩,也不会死皮赖脸贴上刘哲。
此话实在令人发笑,刘哲父母在反驳的同时将自己儿子也捎带进去,但他们理直气壮,意思是刘哲天性如此,毫无过错,你家女儿非要贴上来,那就是你女儿自己瞎了眼,跟刘哲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叶青父母一听,更加火冒三丈,双方一直纠缠到很晚。后来惊动了警方,调停了许久才暂告一段落。而陈的父母岂能善罢甘休,一天接一天地来闹事,非要刘哲父母给个说法。八中的校长,也就是刘哲他舅,一看大事不妙,本与自己毫无干系,却引火烧身,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划清与刘哲的界限。于是立马将刘哲开除,顺理成章,因祸得福,心头之忧陡然平定。
而刘母心里虽一百个不舒服,但也无可奈何,毕竟当下烂事一摊,最应顾及的是刘哲的性命之忧,无暇再去管顾刘哲的学业之忧。
陈叶青父母打听了,刘哲父母白天都在政府单位上班,然后立马把战场从八中迁移到了那里。刘哲父母一看情势不妙,总不能把脸丢在公家的眼皮底下吧,如此一来,只好服软,答应公开道歉,并作赔偿。
双方调解的细节我并不知晓,总之此事终止平息了,带来的影响是刘哲被开除,成了社会闲散人士的正式一员,之前虽是学生,可离社会闲散人士仅一步之遥,现在彻底转正;然后陈叶青转学了,像她这么刚强的人,自然不会留在这个地方。
这个消息在陈叶青出院后即传来,她与这里的告别都省略了,最后的一面居然就是对这所学校最为晦暗的记忆,着实令人咋舌。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世界又重回简单,或者可以说是单调。
之后我又以写作为乐,不过人一旦走出自己,文笔也就如同心情一般如释重负了,字里行间少了许多矫揉与刻意。出版社以及校刊的责编都在邮箱里质疑我的作品是否出自同一人之手,有的甚至送上慰问与关心,告诉我倘若暂时写不了可以休息一阵,他们不会催稿,但我万不可找人代笔。我便以南唐后主的真实案例给他们上了一课,我的原话是:写文章的灵感源于生活,但生活是瞬息万变的,古人的诗风尚且随历史的浮沉而变化。就拿李煜来说,前期风格绮丽柔靡,难脱“花间”习气,亡国后在“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的软禁生涯中尽作“泣尽继以血”的诗词,成为词坛的“南面王”(清沈雄《古今词话》语)。陆游、杜甫、辛弃疾也皆是如此。
某天我无意间逛到了县报社。在大门前的报栏上看到一则讯息,居然是报道陈叶青的,上面铺满密密麻麻的文字。我本来心想此番能有多少故事值得鼓吹,无非是两个错误的人在一块发生了错误的故事,最后草草收尾。不过细看之后大吃一惊,上面居然有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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