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工作并不理想,但我总算暂时有了一份能帮助父亲挑起一家人生活重担的工作,但兰的工作至今没有着落。
兰整日闲散在家吃闲饭,受尽了她那个在医院里当护士长的二姐的白眼,还有她那高考落榜后在街道上拉大车的哥哥的冷嘲热讽,于是,兰到处求爷爷、告奶奶,托亲友帮忙为她找一份能够自我糊口的工作,但往往是在到处碰壁之后,只能仰天长叹,徒唤奈何而已。
最后,在一位在区教育局工作的老同学的帮助下,兰终于在芙蓉山小学当了一名校外辅导员,不属于教师编制,每天的工作仅仅是在学生们放学后回家前,辅导孩子们在班里做课余作业,或带领孩子们在校园里游戏或附近的公园游玩。工作倒是不太累,但每月的薪水却少得可怜,正式小学教师每月的工资是三十块零五毛钱,而作为校外辅导员的兰每月只能拿到寥寥的二十几元钱。
让兰留下来干下去的唯一动力是以后有可能“转正”,即在条件成熟的时机,有可能被转为有正式编制的教师;于是,兰在芙蓉山小学起早摸黑,不辞辛苦地干了下去。
一转眼,兰在芙蓉山小学已经干了将近两年,在这漫长而又短促的两年中,兰风里来雨里去,一心扑在工作上;可谓尽职尽责,兢兢业业;但“转正”的实现却仍遥遥无期,一如海市蜃楼般可望而不可即。
兰的家中比起我还算富足,即人们俗称的城市小业主。当年,兰的父亲从平度乡下带着老婆和一大堆孩子逃难来到了青岛,好不容易托亲靠友在青岛落下脚后,原是一穷二白的城市贫民的老刘发愤图强,白手起家,从一位不名一文的学徒工开始干起,没出几年功夫便成了一家小铁工厂的小业主;凭着他的超人的顽强和吃大苦耐大劳的精神,以及他坚持不懈的努力,最后老刘殚精竭虑、苦心经营的小铁工厂,终于初具规模,几间简陋的草房权作生产用的车间,接着置办了几台车床和旋床;出厚资聘请了几位技术娴熟的工人师傅,于是,大张旗鼓地干了起来。
老刘经营的这家在当时名号很响的小铁工厂,一时间办得红红火火,大有如日中天的趋势;兰的已经长大成人的、而且已是初中毕业的大姐是“刘记”铁工厂的会计,兰的母亲是厂里的“御用厨师”,专职为工人师傅们做大锅饭、炒大锅菜,练就了一手瞒移花接木、糊弄工人师傅们的“厨艺”;而兰的二姐和独生子的哥哥年龄都尚小,在厂里派不上什么用场,而兰尚在襁褓之中,正处于嗷嗷待哺的年龄。
兰的父亲生前最钟爱的人,就是发小就长得乖巧可爱的兰,一双大大的秋水盈盈的眼睛,人见人爱;兰在襁褓中就是他老爹的掌上明珠。当父亲把兰抱在怀里的时候,仿佛他立马就成了世界上最富足、最幸福和最快乐无涯的人。小女儿兰是老爹的心肝宝贝,是他的金枝玉叶,千金小姐,老刘发誓待小女儿长大成人后,要给她找一位富甲天下的白马王子出嫁。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正当“刘记铁匠铺”蒸蒸日上,兴旺发达之际,刘掌柜却突然一病不起,一夜之间便缠绵病榻,而且日愈严重,找了好多个中西医大夫为其诊治,但病情不见好转;半年后,这条从乡下来到都市闯荡江湖的硬汉子终于在多方治疗无效的情况下撒手西归,回归黄土了;身后撇下一大堆大眼瞪小眼、但又徒唤奈何的老婆孩子。
兰的母亲虽然出身是个小脚的乡下女人,但生性顽强执拗;尽管不识字,但浑身上下有一股自强不息的女强人气息,多年随丈夫走南闯北,闯荡江湖的经历,练就了这个中年丧夫的寡妇不甘向命运屈服的意志;她孤身一人拖着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在人生崎岖的山道上一路闯了过来。
自丈夫死后,潘氏——即兰的母亲,不得已只好身兼数职:在家里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的一家之长,既当母亲又当父亲;既是“刘记铁匠铺”的“董事长”又是“总经理”,又是守门人兼厨师。自丈夫辞世后,潘氏依然将家里的小铁工厂打理得井井有条,兴兴旺旺。
然而,最可怜的要数岁数最小的兰了,父亲的英年早逝,使兰失去了那份亲情浓浓的父爱,而作为女强人的母亲,一年到头把整个心思都倾注在对铁匠铺的打理上,而且,每件事情她都得事必躬亲,不但要管理经营好铁匠铺,而且还得服侍好那些技术娴熟的工人师傅们,在那些技艺高超的技工们面前,潘氏不是老板娘,而是奴颜婢膝的服侍他们吃好喝好的老妈子。
除此而外,潘氏还得为一家大大小小的孩子们的吃喝拉撒负责,一家人所需的柴米油盐,都得由这个当年尚年富力强的寡妇操心;根本无暇顾及小女儿的成长,因此,兰成了家里的无人搭理的负担;很多时候,她被独自扔在屋之一隅,面前摆放着几块玉米面做的窝窝头;身边没有奶妈,没有游伴,只有孤独与凄清。
多年后,兰长大成人并与我成为恋人后,曾经对我说过这样的一番话:“我从小没有体验过母爱,不知道什么叫母爱;在我童年的记忆中,母亲对我来说总是那么陌生,威严而神圣不可侵犯,可望而不可即。一直待到我长大成人,我与母亲依然形同路人,她从不像其它的母亲一样对最小的女儿那么钟爱有加和并对其无微不至的关怀;她只知一门心思地想发财致富,而根本无视我这个女儿的存在。”
“从小到大母亲对我总是扳着一副冷冰冰的面孔,从来对我就没有笑脸;我只是朦朦胧胧、模模糊糊地记得在幼年时候,父亲把我拥在怀里亲吻我的情景,但这种时刻是那么短暂,一会儿便转瞬而逝了。”
兰的母亲,是沾化路一带有名的吝啬鬼,也可以说是女性老葛兰台,比那乌帽金奴还吝啬,是出了名的铁公鸡,一毛不拔;又是远近闻名的铁笊篱,一汤不漏。尽管小铁工厂每年的收入颇丰,足以使一家人过上丰衣足食的小康生活,但兰一家人每天吃的饭菜几乎是千篇一律的清汤寡水,几乎到了吃糠咽菜的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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