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还不到六十周岁的时候便办了提前退休,从此告别了大半生的教书匠生涯,回到家里含饴弄孙,享天伦之乐;远离了尘世的喧嚣与茫茫人海的尔虞我诈及波谲云诡,我变得心静如水,与世无争;日子过得倒也清闲自在;这种北窗高卧、东篱自醉的生活对一向不汲汲于荣名、不戚戚于位卑且澹泊寡欲的我来说,不啻东晋诗人陶渊明笔下描写的桃花源。
鉴于兰的身体状况,兰在十年前便办了病退,比我早退了十年,之后便一直在家里做饭、洗衣和看外孙、外孙女,一个人包揽了一切家务,尽显她贤妻良母的本色;尽管岁月在她的脸上刻上了一生奔波操劳的沧桑,雨雪风霜染白了她的满头秀发;昨日楚楚动人的少女已成今日步履蹒跚的老妪。
但我依然爱她,在我的眼中她依然是那么唇红齿白,光彩照人;美得一如当年,恰似月中嫦娥,凌霄仙子;容华若桃李,眉将柳而争绿,面共桃而竞红;秀色掩古今,荷花羞玉颜。
我与兰结婚至今已近五十余年,大半生过着蓬户瓮牖、褐衣蔬食的清贫日子,但我俩多年来一直相濡以沫,共挽鹿车;两个女儿承欢膝下;小日子倒也过得其乐融融。两个女儿:小雨和小露也都已经出嫁,而且也都已经生儿育女,各人都在各自的生活小圈子里过着普通人的生活。
令我感到庆幸的是,自两个女儿结婚有了各自的儿女后,照看外孙和外孙女的担子自然而然就压在了兰的肩上;从此后,兰的精神分裂症便奇迹般地不治而愈了,十余年来再也没有犯过病,我暗自庆幸兰终于从病魔的阴影中走了出来。阿弥陀佛!但愿我俩能携手并肩走过我们的余生,
一家人的生活较前有了明显的好转;一家人不但解决了温饱问题,而且随着教师社会地位的提高,我的工资水平有了较大幅度的提高,于是,我们一家人不久就加入到了岛城小康人家的行列。
公元二0一五年春天,我与兰两人搬到了坐落在黄岛的职工宿舍居住,那是我的大女婿—小雨的丈夫为我和兰租下来的“福利房”,是二室一厅的套房,面积九十多平方米,附有厨房和盥洗室;宽敞、明亮,阳光充足。
那里周遭风景如画,环境宁静幽雅,满院子馥郁芬芳、五彩缤纷的奇花异卉和苍松翠柏,随风袅娜、枝条依依的柳树和高大的梧桐树触目皆是;当你迈进那座曲径通幽的院落时,你一定会有一种仿佛置身于伊甸园的感觉。我和兰一起在黄岛温馨地共同生活了三年,一直到她不幸辞世。
有人说,人在进入老年或身体衰颓后,其带有欲望的爱可以转化为柏拉图式的爱,那时,情感本身也转化为精神的依恋,以回忆和同情为基础的纯洁的友谊。世上难有永恒的爱情,但世上绝对存在永恒不灭的亲情。而一旦爱情化为亲情,那份根基才不是建筑在沙土上了。
诚如所言,我在进入了我人生的桑榆暮景后,变得越来越离不开兰了,我对她多年始终不渝的爱情早已转化成亲情—一种永远都不会随着时间或地点的转换而改变的永恒不变的亲情。这种亲情雷打不动,即使海枯石烂也不会褪色。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从公元二0一五年秋季开始,兰又病倒了,这次的发病之初先是皮肤病,有一天,兰的腿上、胳臂上及身体的其他部位突然生出了许多密密麻麻奇痒无比的大疙瘩,起先兰并没有在意,也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每天照样煮饭、洗衣、看孩子,但病情却一天天的严重起来。
于是,我伴着兰跑遍了岛城大大小小的医院,找了许多中西名医为兰看病,但兰的病一直不见起色,据有的权威大夫讲,兰的病看似皮肤病,实则血液病;于是我又伴着兰到“山大”医院找名医为其诊断,经血液化验后,证实了兰患的是白血病——俗称血癌,听到这个消息后,如同五雷轰顶,我一下子被这个坏消息给打懵了,惊得目瞪口呆,仿佛天要塌下来一般。
人说:健康的身体是灵魂的客厅,而病弱的身体是灵魂的监狱。兰的病入膏肓使她的精神彻底地垮了下来,已经不能下地行走,只能静卧床第,每天仅靠几口奶粉维持生命,那副面黄肌和弱不胜衣的摸样,让人看了心痛。
近五十年来,我与兰相依为命,夫唱妇随地共同生活了大半生,如今她却患了不治之症,沉疴难起,整日缠绵病榻,卧床不起;难道她真的要离我而去?一想到此处,我的心便隐隐作痛起来,泪水情不自禁地如同断线的珠子似的从眼中流了出来。
我离不开兰,我的生活中不能没有兰的存在,想想我俩共同生活的五十年,兰何曾离开过我一天?半个多世纪以来,我与兰相濡以沫,鸿案鹿车;而今天她即将永远地离我而去,这叫我怎能不痛彻心扉,肝肠俱碎?
兰永远是我的女神,我的维纳斯,我的天使;我曾经如痴似狂地爱过颜丹鬓绿、如花似玉的兰,至今我还满怀痴情地深爱着艾发衰容、步履蹒跚的兰;即便是病榻上柴毁骨立、气咽声丝的兰,在我的眼中依然如五十年前那么妩媚动人,具有摄魄勾魂的魅力。
自兰生育了两个女儿小雨和小露之后,从年轻的时候起,便留下了腿痛腰酸的病根,经常痛得彻夜不眠;于是,兰便到处打听能够医治风湿、祛除庝痛的药方,后来兰在报纸上偶然发现了一些自称为“神医”——实则江湖骗子马敬泉的人扬言他们的药是“祖传秘方”,不但能药到病除,且能延年益寿,兰便按照这些江湖术士的要求寄钱给这些骗子购买他们口中神乎其神的草药。
一开始,服用了这些远距离寄钱购买来的草药,很是有些疗效,服用后庝痛立马减轻或消失;于是兰便接二连三地连续几年服用这些功效神奇的草药。岂不知正是这些搀了大量激素的草药害了兰,使她的血液于潜移默化中发生了变化,留下了血癌的种子;待到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但已悔之晚矣!
为了治愈兰的病,我曾经陪着兰住过市立医院、中心医院、海慈医院等岛城名牌医院,但兰的病依然不见起色,最后无奈之下,住进了黄岛第一人民医院血液科病房;这时兰的病情急剧恶化,后来发展到根本下不了床;甚至大小便也不能自理,一切都得靠我不离左右地在她身边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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