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非但没有停,这会儿却愈发大了起来。远方的天空不时划出几道闪电,却听不见惊雷之声。
四个人,八匹马,一头钻进了大雨之中。蹄声杂沓,在官道上溅起一团团水雾。
即便了空和尚做过弥勒教的十住菩萨又如何?即便他曾经杀人不眨眼又如何?即便他与高开道这个魔头有所挂连又如何?那些,都跟我没关系。我只知道,他是我在这个世界上的第一个朋友。我只知道,他在我心里绝对是一个好人,最关键的,我欠他一条命!
心里像是着了火一样,冰凉的雨水浇在胸前,却无法让我心中的燥热降下丝毫的温度。无论如何,我都要见到了空和尚最后一面。只是,已经过了六天了,不知道了空和尚还能不能坚持到现在。
弥勒教!这是了空和尚要告诉高开道的话。要是我没猜错的话,刺杀他的人应该就是弥勒教的人。如果了空和尚这次真有个三长两短,不用高开道,我亲自去给他报仇!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不过,雨势减小,小半个月亮也从天边破云而出,借着月光,依稀可见崎岖的官道向远处延伸着。一口气跑出了四十余里,前面的苏卫勒了一下缰绳,放缓马速,与我并辔而驰大声道:“家主,夜色渐浓,已经不得眼了,我们不如找个地方歇一下,天明再走吧?”
程毅和郑喜春在后面也都附和着,话里话外都是生怕我的马术不济,路上出了什么差池。
我勒住了缰绳,没有回答他们,只是阴沉着脸,翻身下了坐骑,喊了一声换马,搬鞍认蹬又上了另一匹马,双腿一夹马腹,一骑当先,沿着山路疾驰下去,只听着苏卫三人吆喝着连忙换了坐骑,紧随着我一路奔来。
这么长时间以来,我都没对苏卫等人冷过脸,即便是这些人认了我当家主之后,除了把苏大叔的称呼改成了老苏之外,我也连一句重话都没有过,不过,今晚我的确是顾不得这些了,如果真因为路上耽搁了见不到了空和尚的最后一面,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第二次换马的时候,大雨终于停了下来。天上新月如刀,繁星点点,本来在雨中模糊的官道在莹莹月色之下清晰起来。四人八骑疾驰如飞,带着淋湿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在涿鹿县城外面换了第四次马,东方已经显出一丝天光,苏卫三人紧紧地跟在我的身侧,脸上都带着担忧的目光。一夜未眠,我的脑子有些混浆浆的,原本湿透的衣衫虽然已经被夜风吹干,大腿内侧却也被马鞍子磨得血肉模糊。
不过,我依旧咬着牙挺着,心中的执念也愈发的坚定。凭着这股子执念,我一翻身再次上了坐骑。离鸡鸣山,还有四十里。
天光大亮的时候,慈云禅院的山门终于近在眼前。平日里早应打开的山门却紧闭着,原本在门外洒扫的僧人也是一个都看不见。我心里面“咯噔”一下,跟苏卫道:“老苏,去叫门。若是没人应门,想办法打开。”
苏卫点头应了,上得前去,在山门上拍打了几下,过了半晌,里面却毫无应答。又喊了几声,里面依旧没有丝毫动静。
我双眉一皱,沉声道:“快想办法!”
苏卫拱手应了,先是看了看山门上面的飞檐,回首对程毅和郑喜春二人道:“助我上去!”
程毅二人应声在山门前下蹲,将四只手搭在一起,苏卫退后十几步,做了个深呼吸,然后,快步飞奔向前,左脚在二人搭在一起的手上一踏,那一瞬间,程毅和郑喜春蓦地直起身来,四臂用力,将苏卫送上去一丈多高。半空之中的苏卫伸手抓住山门的檐角,一个后空翻折了上去,随即,从里面咚地一声落了下来。
打开了山门,院中也见不到一个和尚,我强忍住自己的不安,脚下加紧,直奔内院的禅房而去。
进了内院,终于见到人了。十几个大小和尚都围在了空和尚的禅房外面,双手合十正吟诵着经文。听到我们进来,其中的一个和尚转过身来,我认得,这是了空和尚的大弟子,叫做本因。
见到是我,本因和尚稽首道:“阿弥陀佛,陈施主,您如何来了?”
我沉声问道:“了空大师何在?”
本因和尚一脸的悲戚之色:“本寺方丈已是弥留之际,恕不能出来与陈施主见礼了。”
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一看到平躺在榻上的了空和尚灰败的面色和黑紫色的双唇,我就知道,老和尚的命没救了。若不是胸口还有着些微起伏,看上去绝对是个死人了。
我平复了一下心情,跪坐在榻前,轻声呼道:“了空大师!了空大师!陈墨来了,可能听见我说话?”
半晌之后,了空和尚吃力的睁开了双眼,见到跪坐在一旁的我,眼中闪出来一丝欣喜的光芒。随即,双唇微启,用极为弱的声音道:“让本因,拿药……。”
听了这话,我连忙向外面喊道:“本因,本因师兄,大师让你拿药!”
外面的本因和尚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进来,从怀中匆匆拿出一个黑色锦盒,颤抖着双手打开之后,我看见,里面赫然放着三枚指甲大小的赤色丹药。
本因跪在老和尚面前,哆嗦着双唇:“师父,可,可要再等等?这药若是服了下去,就,就……。”
了空和尚吃力的摆了摆头,眼神转向了我,露出了一丝笑容。本因见状,向我稽首道:“请陈施主室外稍候,方丈稍候自会有法旨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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