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深深又逢雨,长袖遮短衣,觥筹交错,你来我往,有话不投机;
长路漫漫再谱曲,偏风扶正旗,天海空阔,昂首阔步,别后会有期。
……
县衙后宅很是朴素,一如孙广河的执政风格,守成有余,进取不足,老管家引路穿廊过院,不多时便来到正厅,与在门口迎候的孙宝拱手见过,关舟和葛云汉迈步走了进去。
孙广河已坐上主位,关舟两人依礼拜见,口称见过孙大人,孙广河言说此乃家宴,不必见外,便邀了两人入座,桌上除了孙广河父子,那日在堂上陪审的年轻人竟然也在。
这位是老夫的学生,姓江名渚字有汜,现供职于礼部,算是年少有为了,孙广河介绍道,关舟两人又起身见礼,那江渚也不起身,摆摆手就算回礼了,葛云汉脸色有些不好看,关舟倒只是笑笑,你我都是客,我礼数到了就行了,至于你怎么做,我就无所谓了,自然有主人家出头。
果然孙宝很明显的皱了下眉头,孙广河干咳两声,笑着说道,今天没有外人,大家也不必拘礼了,云汉我是早见过的,关公子倒是初次谋面,听宝儿说关公子腹有经纶,通晓天下大势,乃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今日一见果然气宇不凡,老夫提议,这第一杯我们就先敬关公子。
孙广河对公堂上的事只字未提,但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场酒局就是为关舟而设,这第一杯酒也是感谢关舟能施以援手,一时众人纷纷举杯,关舟连说不敢当,只有江渚用手捻着桌上的酒杯头也不抬,似笑非笑的看着杯中酒,似乎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确是手段高明啊,先是散播谣言挑起事端,又假惺惺出手相助,让人感激涕零,自己落得个功德圆满,人才,确是人才。
家丑就是家丑,不管是压下的,还是揭开的,都是,本来事情过去了,大家心照不宣就好,谁知这江渚如此不通人情,非要讲个透彻,孙广河的笑容僵在脸上,手中举着酒杯不知是该喝还是该放下,很是尴尬,孙宝面色铁青,只是父亲在场,他也不好发作,但桌下的拳头却攥的咯咯作响,眼看葛云汉也坐不住了,要起身为关舟出头,关舟赶忙一把拉住他,自己顺势站了起来,面带微笑的说道,江兄教训的是,我此次前来也是要向孙大人和宝哥当面赔罪,此事确是因我而起,虽已平定,但功不掩过,还请孙大人和宝哥大人大量,不要和小子计较,说着举杯一饮而尽。
有了台阶,孙广河和孙宝忙跟着举杯,连说此事就此作罢,莫要再提,江渚讨了个没趣,倒也不再多说,桌上的气氛也缓和了一些,众人谈些市井、论些时政,很自然的便说到了宋元两国的战事。
沉默了好一阵的江渚突然开口问道,听说关兄对蒙古人很是了解,甚至皇家秘闻都有涉猎,不知是从何处得知?
关舟心说我没得罪你江有汜啊,怎么从一开始就针对我呢,如果只是心高气傲看不起人也就罢了,你说的这些话、问的这些问题明显都是大坑,似乎不管怎么回答,都能证明我和蒙古交往过密,你这是死扯白咧要把蒙古奸细的帽子扣在我头上啊……
这个……关舟心头一动,笑着对江渚说道,是我临安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
哦?什么朋友,我在临安倒是熟络,你说是谁,没准儿我还认识……江渚追问道,他早就想到关舟可能会如此回答,也早就想好一定要穷追猛打,绝不给对方敷衍的机会。
不方便说,江兄就不要问了,关舟摇摇头,也做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江有汜不是挖坑要毁我吗,我就给你也挖一个,我这个坑亦真亦假,你若在坑边看看,那就是假坑,你落个胆小怕事,丢些面子,就此了事,你若敢跳下去,那就是真坑了,惹一身骚都是轻的。
关兄见外,我老师也说了,今日乃家宴,没有外人,有什么话不好明说的,莫非信不过在座的各位?江渚咄咄逼人。
孙广河皱起了眉头,他有点后悔叫江渚来做陪了,他这个学生哪都好,就是心眼太小、好胜心太强,见不得别人比自己优秀,处处都想压人一头,不过既然都说到这了,也不好再拦下,他自己关舟的消息来源其实也很好奇。
关舟放下筷子,正色道,江兄如此相激,就是对我所说的表示怀疑了,不过也可以理解,毕竟这些事太过隐秘,一般人不可能知道,江兄不信倒也正常,本人也是不敢尽信的,江兄少年英才,在临安交游广泛,我倒是有心请江兄代为求证,只是不知……
你且说来!我回京便去求证,番邦秘闻而已,又不涉及我大宋,还能难倒我不成!被关舟一捧又一激,再借着点儿酒劲儿,江渚基本是把话说满了,更主要的原因是他根本就看不起关舟和葛云汉,你们一些市井小民都能打探来的消息,难道我堂堂朝廷命官就探听不到吗。
众人都升长脖子、竖起耳朵,就等关舟开腔了,连葛云汉都是满眼好奇,相处这么长时间,他从未听说关舟还有其他朋友。只见关舟抿了一口酒,抬眼盯着江渚,一字一句的说道,我那朋友姓张名驰,供职皇城司,我之前所说,皆是皇城司档案中所载,江兄回京一查便知真假,来日再聚,还请江兄指点一二。
孙广河父子一下子就把伸长的脖子坐了回去,葛云汉难以置信的看着关舟,江渚在听到皇城司三个字后,瞬间垂下了眼神,继续捻着桌上的酒杯,一言不发。
皇城司对于普通人来说,代表着皇家,代表着威严,也代表着遥不可及,反正只要是衙门口就惹不起,皇城司和县衙没啥差别,总之进去就别想周全,还是躲远点儿好;但对于官员来说,皇城司无异于鬼门关阎罗殿,与晾在明处,同样监察百官的御史台不同,皇城司是官家的私军,只对官家一人负责,在皇帝巨大身影的掩盖下,那里便成了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网罗罪名、动用私刑、屈打成招只是寻常事,其中种种手段才最是让人不寒而栗,所以一旦被皇城司的人盯上,半条命就先没了,另外半条,就要看人家的心情了。
人家没来找你,你却主动去撩虎须,这不是明智的做法,且不说去查阅皇城司的档案,就算是去打听那个叫张弛的人,他江渚也是不敢的,甭说他一个小小的七品官,就算位列朝堂的三四品大员也一样不敢,死在皇城司内狱的高官还少了?江渚这时才意识到之前把话说的太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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