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竹斜路漫漫,有子行其中,玉手推杯,晴妆换盏,一梦跃长空;
日升月落雾隐隐,痴情几多重,柔和妾意,不解郎情,七夕多不同。
……
岛上凉风习习,是个避暑的好地方,关舟昨夜趁着天凉,忙活了整整一晚上,总算做得了十几枚药片,待得上午确是哈欠连天,顾不得做上一口饭,便来到湖心亭中,铺好了凉席,摆正了枕头,脱的只剩一件亵衣,左右岛上也无别人,索性连衣带也都解开,准备先睡他几个时辰。
神经衰弱便容易做梦,梦中,关舟恍惚又回到了姚家寨,趟过那条清澈的小溪,来到了一片浓密的竹林,似是自己来时的地方,又似不是,清风吹过,小竹微斜,一条小径蜿蜒着伸向竹林深处,隐约就是回家的路,似曾相识,却又十分陌生,关舟踏步上前,脚踩在落叶之上沙沙作响……
那路很长,似乎没个尽头,急行一阵,前面貌似一个之字形的拐口,一名女子穿着浅湖色的纱裙守在那里,眉目低垂,看不清模样,女子说君既至此,乃是前定,此去路远,山高水长,且饮上一杯薄酒,聊表感激之情,随女前行,几经辗转,柳暗花明处是一处竹楼。
关舟盘膝坐定,女子躬身为其斟酒,纤手系了一条红色丝绦,丝绦之上有两个金铃叮当作响,女子说着公子大恩无以为报之类的话,又说姊妹兄弟还在路上,请公子稍候片刻,女子应该很美,声音也很柔,至少关舟这样感觉,之后女子便跪坐在一侧,又说了很多话,有高兴的,似乎也有悲伤的,至于有没有说以身相许,关舟没有听清……正说着,又有数人从门口进来,有男有女,皆是年纪不大,走过关舟之时,无不躬身道声多谢。
景很美,人很诚,酒很醇,话很多,你来我往,关舟自觉不胜酒力,推脱一番,说声时辰不早,就此别过,踉踉跄跄出了竹楼,众人想送于楼前,或拱手或福身,皆道保重,关舟行几步,抬望眼,竹林依旧,只是青雾初起,更加辨不得方向,再回头,竹楼已隐在雾中,不再分明。
摸索着走回拐口,哪是去路,哪是来途,却已混淆不清,不知该往哪方走……正踌躇间,有风骤起,卷起竹叶漫舞,遮住天幕,关舟慌不择路,埋头狂奔,竹叶四处萦绕,挥之不去,耳间手脸,奇痒难耐……
痒……痒……关舟用力的挥着袖子,又用手揉搓口鼻,听闻边上传来女子的嬉笑之声,猛地睁眼,见小桃正笑眯眯的看着他……关舟惊道,哎呀!还是选错了路,为何又回了姚家寨!
不是你回了姚家寨,是葛爷爷派我来临安照顾你,哪知你活的如此自在,光偷懒不干活,睡得口水流了一地,小桃扔掉手中的竹枝,笑着说道。
关舟迷迷瞪瞪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小桃伸手为他系上松开的衣带,又道,我到了酒楼,晋哥儿说你不住在那里,听了我的来意,便带我到了皇城司衙门,那位姓马的大叔很是热心,一路送我到了皇城边,又进宫禀报公主,殿下得知,便领我到了这里。
关舟眨眨眼,抬头望去,见赵姝带了落雁和小蝉站在亭中,亭外,高山三兄弟也在,流水正在冲他挤门弄眼,还指了指地上的几个笼箱。
见过殿下,关舟起身躬身示意,赵姝抿嘴没有答话,落雁却道,此时倒是显得恭敬了,怕不是装的吧,时才睡得衣衫不整,酣畅淋漓,一副自在逍遥的样子,莫不是将此出当做瓦肆勾栏了?
勾栏什么样子,我却是从未见识过,落雁姐神通广大,大可查上一查,看我可有一日逗留勾栏,关舟又紧了紧衣带,穿好小桃递过的衣服,说道,今日来得倒是齐全,可是出了什么事?
落雁指指放在扶栏上的四个铁瓮,说道,我等忙了两天两夜,剿了另外三处贼巢,贼人也已尽数收监,直至此时连口囫囵饭都没吃上,葛祥更是马不停蹄,此方事了,便风风火火的回了丘怀,还有公主殿下,她怕你心急,也是连早膳都没用,向娘娘请了旨意,急急忙忙的赶来,原以为你在此处有甚大事,没想到却在梦会周公。
这样啊……关舟看看铁瓮,说道,那妖人走时说得明白,这断龙镇本之局已成弃子,所以你们才能手到擒来,算不得大事……见落雁要发作,关舟赶忙压压手,继续说道,我也是昨天忙了一夜,天亮才睡下,你们没吃饭,我也一样饿着肚子,不用再攀比了。
小桃已将凉席枕头收起,关舟邀赵姝在石桌旁坐下,从袖中拿出一个不大的白瓷瓶递了过去,这是做好的药,发病之时取一片含于舌下,当有奇效,殿下可请御医验过之后再呈于官家。
赵姝将瓷瓶揣入袖中,依然没有说话,关舟也不在意,抬头对落雁说道,落雁姐可否带小蝉和小桃暂避片刻,我有些话,须单独对殿下说。
不必,此处皆是可信之人,有话你大可直说,赵姝说着,又向落雁示意一下,落雁便出得亭中,将高山三人也叫了进来。赵姝又将一封折子放到桌上,言道,你托我转呈的奏折已经有了回复,父皇这几日一直静养,是娘娘做得主,兵部和枢密院无有异议,皆已用印,所以自今日起,赵高山兄妹四人,以及自皇城司调来的另外七十二人,便同你一道驻在这湖心亭了。
关舟拿起折子打开来看,确是一封调令,上面言道,于皇城司建制之下另设一衙,与探事司、冰井务齐同,曰武备司,主司督兵备战之职,赵高山着升一级,任武备司提点,钱流水、孙平沙、李落雁皆入序列,任亲事官,即日赴任,驻守湖心亭。
关舟点点头,将折子还给赵姝,说道,娘娘办事确实干脆……
我父皇就不干脆吗?赵姝问道。额……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娘娘不让须眉……关舟赶紧解释,赵姝瞥了关舟一眼,便又闭口不言,关舟眨巴眨巴眼,这丫头哪根筋不对吗,我好像没惹到她啊……就算惹到,那也是前几天了,不会反应如此迟钝,到了今天才发做吧?
关舟摇摇头也不再想,起身将四个铁瓮搬到桌上,招呼众人围过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诸位可知这瓮中装的何物……
赵姝等人带来的笼箱中,除了高山等人的行装,还有许多饭菜吃食,乃是宫中御厨所制,荤素干稀皆有,色香味型俱佳,不过众人此时却没了吃饭的心情,只有关舟坐在桌前一通狼吞虎咽。
赵姝的眼睛哭成了桃子,高山等人也是面露惭色,关舟擦擦嘴,起身对赵姝说道,他们受难非你之过,入不入得赵氏皇陵,亦非你能左右,事涉高宗皇帝,不仅是你,即使是你父皇,也不敢妄下决断,所以我从来都没想过知会官家,如今这些人得出暗室,免受镇魂之苦,也算得以超脱,待此方事了,我便带他们回丘怀,有同胞亲人相伴左右,有青山绿水得以存身,想也无憾了,到时你随我同往,奉上几杯酒,烧上几柱香也就是了。
总要先开了铁瓮,捡出那些牲畜……否则……赵姝抽噎道,关舟点点头,说道,打开铁瓮不难,要想分拣遗骨,怕是不太容易,那些人面畜牲一定是把骨头碾碎才和到一起的……
高山等人抱了铁瓮往大堂走,关舟和赵姝紧随其后,赵姝边走边轻声问道,金人早已不复存在,缘何还有人主持这镇本之局?他们是哪方势力?又为何人做事?
关舟摇摇头,不知道……不仅如此,那些守局的贼人大多是党项人,西夏也已灭了几十年了,他们还守在这里做甚?若是就现在的局势来看,倒是该与蒙古人有关,但蒙古已经打下了硕大的天下,此时兵锋正盛,似乎不会屑于这些鬼魅伎俩,所以还是说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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