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铭十三年冬。
江南顾家,以丝绸为家业,如今已历经四代,是为玫瑰城首富。然而,三日前,顾家老爷外出摔了一跤,昏迷不醒,重伤而身亡。
寂静的冬日早晨,被一个女人尖细的哭声而搅乱。
“这八年,我们顾家好吃好喝地给你供着,你说你怎么这么不知好歹,竟然活活将我家老爷给克死了!你马上给我滚回你娘家去!”
此时的顾府门前一片缟素,穿着素白衣裳的女子低垂着头站在那里,发丝垂落下来遮掩住她娇小的面庞,她一言不发,默默地抚摸着隆起的大肚子,任凭面前的女子叫骂。
“二姨娘,你也消停消停吧,她好歹也是正室夫人,你站在门口这么骂她,会让人说闲话的。”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妈妈闻言走了出来,好言劝道。
“呸!她算哪门子夫人,不过是老爷生前花了二十两银子买来的!如果不是看在她和大姐有几分相似,不然连当老爷的洗脚丫鬟都不配!”
“瞧您说的这话!您也不想想,现在她还怀着老爷的骨肉呢,哪有赶人家出去的理?”
“谁知道她肚子里的是个什么东西!”二姨娘撇开脸,冷哼了一声。
“哟,这大清早的都在闹腾什么啊?二姨娘,你这又在教训谁啊?”一道稚嫩娇媚的女声由远及近,一身修身的淡青色棉袄,头上只插一朵白花,年纪约莫十一二岁,脸上虽然只是扑了一层薄粉,可是姣好的面容依然毫不失色,瞧了众人一眼之后,将目光落在素白衣裳的女子身上,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不是母亲吗?二姨娘,你好大的胆子,竟连母亲也敢教训!”
“大小姐。”二姨娘弯腰行了个礼,站在了她身后。
“二姨娘今儿好客气啊,竟和茗儿行礼。”顾嘉茗戏谑地轻声笑着。
“这是规矩嘛。”二姨娘赔着笑脸。
“母亲,不知你何时走啊?我记得当年我爹可是花了二十两银子买你回府的,虽说现在我爹不在了,可是你这人走了,银子我还是得要回来不是?看在我们母女一场的份上,利息我就算便宜一些,你就给五十两好了。”
何氏听了,却淡淡一笑,“我为何要走?如今我只等孩子生下来,也算了却老爷的心愿了。”
“你!”顾嘉茗气得说不出话来。
闻言,二姨娘的脸上却渐渐浮现出笑意。大小姐也讨厌这狐媚子,现在老爷死了,看谁还为她撑腰?她只需要坐在旁边看好戏就行了。
“娘。”修建整齐的矮树丛背后露出一张瘦小的脸。
“小宜,快过来。”何氏见了自家女儿,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看着女儿单薄瘦弱的身板,在这大冷天里只穿了一件薄袄,她心疼地将女儿冰凉的小手拉入她的怀中。
“姐姐。”顾嘉宜仿佛才看见顾嘉茗一般,淡淡地打了声招呼。
顾嘉茗冷眼看了一眼嘉宜,回头对二姨娘说道:“爹出殡的时辰快到了吧,大哥去哪儿了?怎么这个时候还不见人!”
“我们再等等吧,他昨晚守完灵,后半夜又去了衙门一趟。”二姨娘说到自家儿子,嘴角都是不自主地上扬,顾家的长子可是她生的呢,而且他这么年轻就成了一名教头,这个儿子,是她最大的骄傲。
二姨娘突然眼前一亮,看了眼快步走过来的长身俊朗男子,笑着:“哟,这不回来了,儿子,收拾一下,我们出发吧。”
顾畅因为跑得急,有些气喘,在看了众人的神情之后,涨红的脸上又出现了一丝不自然的神色,嘴唇动了动,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
“都还愣着做什么,”二姨娘进了屋,对着一干整装待发的仆从嚷道,“时辰已到,该出发了。”
何氏低着头把顾嘉宜拉到一边,看着众人抬着红木棺材出门,顾畅走在最前面,二姨娘和顾嘉茗也紧随其后。
“娘,为什么我们不去?”顾嘉宜问道。
“我们在家里为爹祈福吧。”何氏淡淡一笑。
“就是,知道自己是不祥之人就好,还算有些自知之明。”耳尖的二姨娘回头讥讽道。
顾畅闻言,也回头皱着眉对二姨娘说了句什么,二姨娘这才不再言语。
过了一会儿,这所大宅子便空了下来,出去送殡的仆从去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些杂役,谁都没有理会这对母女,各自做着自己手里的事情。
“哇……”刚才一直强忍着的顾嘉宜突然大哭了起来,疼爱她的爹走了,再也没有人陪着她在院子里看星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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