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黑衣客夜闯铁剑门,铁乘师猜不透对方身份,只好知会铁剑门上下,让大家提高警惕。过了几天,并无任何动静,众人也就不再把此事放在心上了。这一天,铁乘师收到了一大一小两个喜讯,格外高兴。小喜讯是,南宫山庄派人送来喜帖,南宫义和吴情大婚,大宴天下武林豪杰。铁乘师开怀笑道:『南宫兄和吴情姐相爱多年,终于喜结连理,真是可喜可贺!』婚宴在十天之后,铁家与南宫家有深交,自然是合府统请,算起来过几天就该启程前往。父母云游未归,铁乘师于是找花杏儿商议出行的事,由此便得知了第二个大喜讯。
花杏儿道:『我身体不适,看来这次只能师郎独自前往了。』铁乘师关切道:『杏儿身体怎麽了?』花杏儿红著脸低头道:『还不都是你惹出来的,大夫说,我怀孕了。』铁乘师喜出望外,本来便想推掉婚宴不去,但是花杏儿却说:『那样不好。南宫家与咱铁家交情不错,爸妈不在,师郎身为铁剑门代掌门,理应出席。家裡又不会出甚麽事,你放心去吧。』
临出行前一天,铁乘师带了一件小礼物回家。他让花杏儿坐好,亲手为她插上一支髮钗。那是一支白玉飞蝶钗,珍珠镶就,金丝箍边。他对花杏儿说:『杏儿为铁家开枝散叶,辛苦了。妳过门以来,为夫忙于大院事务,从未送过妳首饰,委屈了你,是为夫之过。』花杏儿很是欢喜,抿嘴笑道:『委屈甚麽?师郎是大英雄,正该志在家业,难道要你天天帮我画眉?』铁乘师道:『画眉有何难?只是怕把我们家杏儿画丑了,那为夫便罪该万死了。我这次出门,少则七八天,多则半个月,我已吩咐王妈,多给妳熬些补汤,妳好好在家中安胎,等为夫回来,给妳画眉,好不好?』花杏儿笑著点头。
第二天一大早,铁乘师给铁剑门弟子交代了几句后,便启程上路。
铁乘师走后,大院白天照常有弟子练武,到了晚上,众人散去,小院便显得一片寂静。铁见南和铁乘师一向生活简朴,如今小院中除了花杏儿,便只有一位老僕王妈,打理日常家务。不料第二天,王妈却突然来找花杏儿,说老家有急事,要告假几天,说完转头便离开了。
于是到了晚上,小院裡便只剩下花杏儿一个人。
——
夜深人静,花杏儿在房中,正准备熄灯入睡,突然传来一下叩门声。
『甚麽人?』花杏儿心头一凛,随手拿起了剑。门外无人回应,花杏儿小心翼翼地推开门,只见院子中一人背对而立,却不答话。花杏儿一皱眉,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于是再问:『你是谁?』
那人缓缓回身,月光下,只见此人一张脸俊如冠玉,龙眉凤目,但眼神却充满了伤痛与怜惜。
花杏儿如遭雷击,往事涌上心头,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她口中迸出了半个字:『凤……!』随即怒道:『是你!梁人凤!』
梁人凤点点头道:『杏儿,没错,是我。杏儿,我好想你!』
花杏儿一甩头,彷彿想要从脑海中甩掉这一句话,突然举起剑,向梁人凤刺去。梁人凤闭起双眼,引颈待宰。剑刺到梁人凤咽喉之前,突然停下。梁人凤睁开眼道:『杏儿,你怎住手了?来,你快杀了我吧,我不怪你。我当年伤害了你,我知道你恨我。我今天,就是负荆请罪来的。我让你伤心了,哭了,你可知道,我看见你伤心的样子,我自己更是心如刀割百倍千倍!』
花杏儿心乱如麻,终于还是收起了剑,转身道:『念在昔日情分,我不杀你,但我也与你再无任何瓜葛,你快走吧。』
梁人凤继续道:『我知道,你如今已嫁作人妇,我对你,绝不敢再有非分之想。我只是不想,你一辈子觉得被人出卖而伤心,所以我一定要告诉你,当年,我绝对没有存心要捨弃你,只要时机一到,我一定会救你出来,带你走的。谁料其变突生,我竟再也没有机会告诉你这些。当时你中了一掌,我把你抱在怀中,你呼吸心跳都停了,我这才以为你被害死了。直到最近,我才知道,你还活的好好的,虽然我已经失去了你,但是没关係,只要你还活著,我就很高兴了。』说道最后,他声音都哽咽了。
花杏儿越听心裡越乱,最后掩住双耳叫道:『别说了!别说了!你快走!走!』她叫了好一阵,回头一看,才发现梁人凤不知何时已然离开了。
当晚,花杏儿彻夜难眠。
第二天,花杏儿整日都神情恍惚。到了夜裡,同一时间,花杏儿吹息油灯,门外月光照耀下,门上出现一个人影。花杏儿心裡怦怦乱跳,不敢出声。人影当然是梁人凤。他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道:『杏儿,是我,你莫要怕。我来只是想再看看你,再听听你的声音,哪怕是在咒骂我,我也觉得心满意足。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没关係,我能隔著门,对你说说话,也是很高兴的。杏儿,杏儿,这一年你过得好吗?他待你好吗?你的样子丝毫没有改变,我们第一次在你屋后菜园相识,我说,难禁三月好风光,满阶芳草绿,一片杏花香。你现在还是一样,人比花好看。我希望你过得幸福。我只恨自己的无能,我多麽希望给你幸福的人是我啊。这一年我也经历了很多,我也学会了一身武艺,我终于有能力保护你,照顾你了,只可惜,上天让你在错误的时间,遇上了我。』他陆陆续续地说著,说两人从前的情意,也说自己以后的憧憬,声音裡充满了懊悔、爱怜、和真诚。
花杏儿不由得也想起两人以前的缠绵。梁人凤总是能说出让自己脸红心跳的话,她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听过这些话了。铁乘师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也是是个老实木讷的好人,夫妻俩相敬如宾,他说不出这些绵绵情话。他对花杏儿说过最撩人的话,便是那『给你画眉』四个字。铁乘师也是个以家业为重的男人,每天早出晚归,只有晚上回到家,花杏儿才会露出幸福的笑容,夫妻俩才能说说话。花杏儿也怀念自己受伤的那段日子,铁乘师与自己形影不离,无微不至。但她告诉自己,生活当然是这样的,世上所有夫妻都是这样的,她本来一直都很满足。直到梁人凤的出现,她心裡才出现一点涟漪。
她听著,想著,没有回答一句话。直到梁人凤话说完,人也走了,她才悄悄地打开门。门前地上,放著一枝盛开的杏花。她把花捡起,心裡不知甚麽滋味。不,师郎是天底下最好的男人,我不该有任何犹豫。她又把杏花丢下,一脚碾碎。
天亮后,花杏儿在屋裡来回踱步,内心挣扎了好一阵,终于下了决心。她来到大院,一群弟子正在练武,她走上前,找到其中一个弟子老曹。老曹四十出头,几年前入了宁远镖局做镖师,后来也拜在铁剑门下,学了几年武艺。他武功平平,但却是一个老成持重,行事周密的人,铁乘师打理铁剑门也很是依靠他。花杏儿把他拉到一边,说:『连日夜裡,都听见屋外有动静,希望曹大哥今晚可以找几个人在两院巡逻,以防贼人。』老曹拍拍胸脯道:『甚麽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把主意打到铁剑门头上来了,嫂子放心,老曹自会安排。』花杏儿又补了一句:『如若真抓到人,也别闹出人命,打发他走就行了。』
当晚,加上老曹,一共四人,分成两队,在大小两院中巡逻。梁人凤看在眼裡,冷冷一笑,心想,打不过铁乘师,难道还打不过几个喽罗?于是趁著夜色,蒙起了脸,藏在巡逻必经之处,两人经过时,迅速出手偷袭,撂倒了一个,然后再对付另一个。梁人凤的武功在江湖上,其实可以说,仅次于铁乘师之流。他虽然练习血狼神爪只有一年,但自小以来一直鑽研武学,虽无名师指点,但也得出不少自己的心得,修习血狼神爪时,有事半功倍之效。加上这般暗中偷袭,对方又失了先机,于是只不过数招,便把对方击倒。他不愿得罪花杏儿,是以并没有下杀手,而只是把人打晕。这一场战斗,很快引来了另外两人。梁人凤信心大增,以一敌二,丝毫不惧。他运起飞狼踏雪的轻功,以手作刀,灌以北斗天狼内劲,围著两人进攻。明刀暗爪的怪招,让两人连吃大亏,很快的,都双双被梁人凤击倒。他心裡忍不住窃喜,这是他重出江湖以来,首次感受到苦练一年的非凡成果。
花杏儿在房中,听到外面有打斗之声,心裡不由得忐忑起来。她既希望把梁人凤赶走,又害怕梁人凤受伤太重。不久,打斗声停止,然后梁人凤的身影又出现了在门上。
梁人凤又是长长叹了一口气,道:『杏儿,杏儿,你既然找人来看守,我自然知道你非常非常不愿意见到我。我……但凡是个人,都没有脸面硬闯进来的。只是,我有一件重要的事,必须告诉你。这件事,关乎你的幸福,就算丢了我的性命,丢了我的脸面,我也绝不能坐视不理。杏儿,我说过,我只希望你幸福,我希望你永远也别再重複过去的命运,如果铁乘师真的对你好,我情愿以后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我情愿永远在暗处默默守护你,成全你。可是,铁乘师,你的夫君,他,他原来,他对你不忠!』
花杏儿听完大怒,拿著剑衝了出来,一剑架在梁人凤脖子上,怒道:『你别再中伤我夫君!他是怎样的人我很清楚!你的疯言恶语,不可能离间我们的感情!』
梁人凤叹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是我已经把事情查得一清二楚了。他在外头有另一个家。那个女人,名叫翠儿。我本来不想说太多,我担心你知道越多,心裡越难受。但是你若不相信我,可以自己到他们的家去看看,醉仙酒楼旁的那条小巷,你去打听一下「林小翠」这个人,便一清二楚了。』
花杏儿不由得一阵犹豫。醉仙酒楼的确是铁乘师常去的地方。有时宴请江湖朋友,有时和镖师们喝酒,更有很多时候,花杏儿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去了醉仙酒楼。
梁人凤这时惨然笑道:『你要是再不信,想杀了我,也可以。至少我临死之前,能够再见你一面,听你说话,而不是对著一扇门自言自语。』
花杏儿再一次放下了剑,转身叫道:『滚!你滚!你下一次敢再来,我绝不手软!』
梁人凤看见花杏儿的背影,气得在不断颤抖,他偷偷笑了。生气,代表他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于是他满意地走了。明天,就会有一齣他精心策划的好戏上演。
梁人凤走后,花杏儿心情慢慢平复过来,她把老曹等四人救醒,让他们回家。老曹涨红了脸道:『嫂子,都怪弟子们无能,小看了来人的武功。明晚我再叫多几个兄弟来,绝不会让贼人得逞!』花杏儿没想到梁人凤武功果然大为精进,叹道:『不必了,此事我已查清,只是……一场误会。误会已清,明晚不必再麻烦你们了。』四人只好垂头丧气地离开。
花杏儿还是一晚转侧难眠。师郎会这麽对我吗?会吗?不会吗?
第二天,花杏儿挣扎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前去一探究竟。她来到醉仙酒楼,这裡像平常一样的门庭若市,但走进了旁边一条小巷,便立即把外面的喧闹隔绝开来。这时一个妇人匆匆往外走,把花杏儿撞了个满怀。妇人连声道歉后问:『你不是巷裡的人,你来找人?』花杏儿一阵犹豫后问道:『你知道一个叫林小翠的人吗?』妇人笑道:『哦,你找小翠吗?前面第一个路口左转,走到底那座宅子便是了。』说完便又急急地走了。
花杏儿往前走,左手边出现一个岔口,转进去后还是一条小巷子。一个乞丐模样的老人坐在路边,看见花杏儿突然跳了起来,指著她道:『你、你、你不是铁代掌门的老婆吗?你怎麽来了?』花杏儿奇道:『你认识我?』乞丐道:『当然认识。你不能来这裡,你不能进去,快走快走。』花杏儿又问:『为甚麽?』乞丐惊恐地望了巷尾那座宅子一眼,道:『反正不能进去,铁代掌门吩咐过的。快走快走。』说著便来推花杏儿。花杏儿侧身一让,脚下一撂,乞丐跌了个狗吃屎,不敢再说话。
花杏儿再往前,经过一道小门,门内是个小院子,两个妇人在晾衣閒聊。
『诶,好几天没见那男人过来了,他们俩不是闹掰了吧?』
『才没呢,两人好得糖粘豆似的。听翠儿说,男人出远门了。』
『就说了男人都花心,看吧,平日里大英雄似的,也金屋藏娇。我那口子要是敢这样,看我不把他耳朵扭下来。』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听说啊,那翠儿在床上,可是骚得很。男人嘛,也就图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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