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日记
一、10月5日阴雨
今天一早起床,我的第一念头就是:今天已经是10月5日了,只剩下三天可以玩了。是啊,可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得利用这三天时间好好玩玩了。
窗外却还是令人讨厌的雨。上午雨一直停停下下。午饭过后,雨终于停了,于是我想:出去吧!但天却是阴沉沉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下雨。我犹豫了好一阵子,终于下定决心,发动了摩托车,出发了,我准备先到朋友家去。路是这样的差,又是如此的远。
行了一小半的路,却又下起了雨。我想,坚持一下吧,或许雨一会儿就停了。可是雨却反而下得更大了,再加上我骑着车子,所以兜着了一身的雨。没办法,我只好停了下来,穿上了雨披。我又开始犹豫了,还要不要到朋友家去?后来一想:好马不吃回头草,继续走!没想到这个决定真是害苦了我。
再次启动车子,可我的心情已被雨淋坏了,受此影响,车子更快了。这条路是用煤渣铺成的,一到下雨天就特别滑,可我是新手,还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前面出现了一个小角度转弯,我下意识地踩了几脚刹车,可不知怎么回事,刹车有点儿打滑(应该是雨水的缘故吧),速度减不下来,摩托车自然转到了小路的外缘。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不过以前也有这样的经历,最终化险为夷了。但我忘了这是一条煤渣路,车子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车子的后轮在路的边缘一滑,没等我意识到什么,雨披已硬拉着我的头冲向这可恨的煤渣路,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我摔倒了!”这是我趴在地上的第一个想法。第二个想法是“我受伤了吗?”这时我感觉有一些液体从帖着煤渣的头和脸上往下流,我用手一摸,是红的,啊!是血!血!血!
恐惧充满了我的大脑,但我仍保持着清醒的头脑。我手忙脚乱地扯开了雨披,从地上爬起来。现在想想,那时我肯定是一个可怕的血人!但,我不疼,我的意识告诉我,应该尽快求救!谢天谢地,对面驶来了一辆摩托车。于是我站在了路中间,挥舞着双手拦车。我想,胆小的人一定会被我这副比恐怖片中的魔鬼还可怕的样子吓昏吧!对面的车终于停下来了。现在我只记得那是一个衣着朴素的中年人,至于其它,我已经不记得了。我--血人张嘴对他说:“你能把我送到卫生院吗?”他答应了,我当时只觉得我有救了。离卫生院并不远,一路上,尽管我十分小心,却还是有很多血流到了他的背上。
卫生院很快到了。院里的人一看到我这个血人,眼里都是害怕和同情的目光,有几个人还走一来好奇地询问是怎么回事?我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血眼,救我的中年人帮我叫着医生,我那时心情很复杂,着急、担心、害怕。
医生来了,救我的中年人走了,我从心底里感激他。后来听医院里认识他的人说,他是杀猪的,正如别人说的,他是个好人。在以后的几天里,我经常想我以后肯定会去谢他的。
医生看了看我,也很惊讶。但医生终究是医生,他们(两个医生)先叫我不要怕。接着马上着手抢救(或者说是医治吧,但我那时觉得是抢救)。他们为我轻轻擦去头上、脸上的血。这时我听到一个医生说:摔得太厉害了,皮都碎了,以后肯定会破相了。破相--这两个字在我的脑中响动!他们又说了一些什么话,但我已经听不清了。有一个想法在我脑中闪了一闪:别抢救我了,让我死了算了!但我马上又释然了,又不是大姑娘,怕什么,破相就破相吧,再说我不是打算做“和尚”(单身汉)的吗?但我还是感到万念俱灰,以后我怎样面对熟人,又怎样面对我的学生,我还能做老师吗?如果不做老师,我去干什么?
但容不得我想太多,我马上回到了现实。因为头上、脸上终于有了疼痛感,还夹杂着说不清的感觉。医生说得动手术,要把碎皮缝合起来。疼痛感渐渐增强,我的内心里对疼痛的害怕压倒了所有想法,于是我要求麻醉,医生照办了,他给我打了好几针麻醉针。我头、脸上的疼痛感消失了。接着,医生开始做手术,我也坦然了,只感觉到针线在皮肉里穿过来又穿过去,也不知缝了多少针。完了之后,医生又替我进行了包扎,还把一个极小的、极富弹性的袋子罩在了我的头上,使我感觉头很难受。现在,我只剩下一只眼睛看世界了。对了,我是中度近视--两只眼睛都是300度,眼镜自然摔碎了。于是,我就看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世界。医生一直对我说:别怕。其实当时我怕的感觉并不多,更多的是悔。他带我去做了试验针,配了药,我付了钱。这时,我想到该给家里打个电话了。便向一位正在挂盐水的病友(不认识)借了手机打好电话,再睡到卫生院硬梆梆的木板床上挂盐水。
一静下来,我才发现麻醉针的药力已经过去,痛苦和难受渐渐缠上了我,甚至让我觉得生不如死。头痛欲裂,头上的袋子像紧箍咒似的把我的头束缚得特别难受。右眼则在厚厚的纱布里痛苦地闭着,感觉到非常的非常的不舒服。此外,屁股刚打了针,却要坐在硬硬的床上,让我真是坐也不好,睡也不好。这时,我突然明白了接下去的几天我将在怎样的难受中忍受怎样的痛苦和折磨。我想到了一个可以形容我自己的形容词,那就是--悲惨!
我尽力分散注意力,好减轻所受的苦痛,迫使自己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但人脑这时却显得这样的苍白无力,一切努力都没有用处。
爸爸来了,没想到他并没有过多地责备,在他话语里反而有一些隐隐的安慰。哎,这么大了还要老爸担心、照顾。我觉得十分内疚。但妈却不知怎地一直没到。爸也担心了,怕妈听错地方了,又怕再出事,因为妈也摔过两三回了。爸终于决定去找妈了,但妈也就在这时来了。她果然听错了地方,去了镇上的医院,还因此饱受了精神上的折磨。原来,另外一条路上发生了更大的车祸,有3人当场摔死了。“我急都急死了,心闷得难受,腿也发软,我找遍了二院,从一楼跑到二楼,从二楼跑到四楼。又从门诊楼跑到了住院楼。就差妇产科没去了!”妈说。我的脑中闪现着妈喘着粗气,在楼梯上边忍着眼泪边奔跑的情景;着急地询问着我的情况的情景……我真的--对不起妈!
这一晚,我住在卫生院。这一晚,我饱受折磨!蚊子在耳边讨厌地奏鸣着,头被消肿袋紧紧地压迫着,右眼被纱布层层包裹着身子被硬梆梆的床顶着……肿胀,疼痛,难受……我的身体一整晚都不停地把它们的痛苦传达给了大脑,另一部分大脑又被复杂的理不清的思想缠绕着--悔恨、灰心、绝望、侥幸、愤怒、自责、伤心……
我的不眠之夜!!!
二、10月6日雨
今天清晨,疲劳终于战胜了疼痛,我总算朦朦胧胧地入睡了。但睡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就被早晨的喧哗惊醒了。
醒来后,我按医生的吩咐服了几粒药片。没过久,医生来了,让我去换纱布。的确,这纱布中已经渗满了我的血,一定是非常难看了,而我的右眼也被这纱布蒙得异常难受。
我又一次躺在了手术台上。这时,我姐姐和阿涛(姐的男友)也来了。原来是妈通知她们的。她们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的这副样子,也很难受,我的左眼还从她们的眼里读出了骇怕。我闭上了眼,心跳得很快,我知道又是忍受疼痛的时候了。医生开始动手替我去除沾满血的纱布。啊!这是怎样的疼痛啊!我下意识地用手死命地抓着身上的肉,希望这苦痛能盖过头和眼脸的痛,但做不到!纱布已经和血肉紧紧地粘在一起了,医生用药水擦,又一点点的把纱布撕开。我感觉这纱布似乎已经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医生撕的似乎不是纱布,而是我身上的皮肉。这是怎样的痛苦啊!我想叫!想动!想发疯!但我忍住了!只是用手使劲地、一次又一次地、狠狠地抓着自己身上的肉……纱布终于完全去除了,但当我刚想松口气的时候,医生又把酒精和药水涂在了伤口,酒精渗入了我的皮肤、血肉,仿佛是一根根尖刺扎进了我的皮肉里,我能感觉到这锥心的疼痛随着酒精越来越深地钻入我的伤口,啊!痛!太痛了!但,我,忍住了……当疼痛渐渐减轻的时候,医生让我试着睁开眼睛,我十分害怕地、小心翼翼地睁开了双眼,我终于又可以用双眼同时看世界了!虽然我的右眼并不能完全睁开,可是我还是觉得很兴奋,毕竟我已经有太长时间只是用一只眼在看世界,刚才吃的苦,值!
但我种好感觉并没有持续很久。医生又重新给我包上了纱布,我又得用一只眼看世界了。头上又重新罩上了消肿袋,我又回到了板床上挂起了盐水,又开始忍受头的眼的疼痛(虽然这疼痛比昨天轻了些),又开始忍受身体的难受和心灵的折磨…盐水共有3瓶,两瓶大的,一瓶小的,合计两斤半。等待着盐水挂完的时光是很难熬的,好不容易挂好了一瓶,我的肾就起了反应,提醒我该去小便了。肾胀得难受,头和眼所受的痛苦便不那么明显了,我突然想到了对抗伤口疼痛的好办法,那就是--忍小便。
但我马上就明白了,忍小便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于是,在忍了还不到一个小时时,我终于决定去放小便,爸爸扶着我上了厕所。嘀嗒,嘀嗒,嘀嗒……钟指向了11点40分,在挂了将近4个小时的盐水之后,我终于可以回家了!
阿涛用摩托车载我回家,摔跤的恐惧还未从我的脑中消失,一路上,我的心一直提在嗓子眼上,特别是转弯的时候,它一个劲地想从嗓子眼里跳出来。其实阿涛开得很慢,路其实并不很远,但我却觉得实在是太远了,终于回到了家,我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但家却没有带给我快乐!这一天里,我的头上始终套着消肿袋,我的右眼始终蒙着厚厚的纱布,我的头、我的眼、我的脸始终不肯放过已受到太多折磨的大脑。这让我觉得做什么事都是那样的无味,任何时候都是那样的难受,我又一次深深地体会到:做一个健康人是多么地幸福啊!
晚上,睡在床上听了会儿电视,就试着睡了,也许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的缘故吧,我居然很快就睡着了,还做了个梦--梦见我带着伤给学生补课!
三、10月7日雨
清晨醒来,我想到的第一件事是照镜子。望着镜子中蒙着厚厚的带着点血红的纱布的右眼,我的头和眼又觉得特别难受了,哎,可怜的病人!
吃完了药,阿涛又带我赶到卫生院去。这次,路上的害怕减轻了不少,感觉路也并不是很远。看到医生后,我的脑中霎时产生了十分奇怪的想法--两种截然相反却又胶着在一起的思想:一是怕,惧怕撕开纱布上药时的痛;二是盼,盼望着能用一双眼睛看世界。
我再一次躺在了手术台上,我的手不自觉地再次抓着自己的肉。换纱布的经过不需要再写一次,但刺激我的身心的真实的万分的疼痛却不能少受一次,今天,脸上的纱布比昨天帖得更紧了,我所受的折磨也比昨天更长。让我感到高兴的是,换新纱布时,医生给我洒上了消炎粉,据说这样纱布就不会和脸上的皮肤粘在一起了,但愿如此!我忍不住在心里埋怨医生,昨天为什么不给我用上呢?
还有一件让人高兴的事,医生帮我拿掉了头上的消肿袋,束缚我多日的紧箍咒终于解除了,让我的头感到特别轻松、舒爽,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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