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电梯到饭馆里的时候,春河觉得依依挽着他左臂的手似乎不像以前紧了。他偷瞥她几回,她的脸色不太自然,似乎有心事,偶尔碰到她的手,像触碰一层薄冰,有点冷。他贴近她的耳边悄悄问她是不是生病了,她没有说话。他知道依依爱安静,在人多嘈杂的地方更不喜欢说话,也没有追问。但心里暗流涌动的某种不安总是难以排遣,如冬日里灰冷的云层中隐隐发出的雷鸣,没有划破天际的刺眼闪电,但经久不绝。
他们离开小县城去北京念大学的那些日子里,对拥挤的大城市生活已苦不堪言,没料到广州的拥挤程度比北京也没好,做什么都要排队,去到哪里都是车多人多楼多。整座城市就像一台钢筋水泥砌起来的巨大容器,缺乏温情。他们很怀念故乡小县城的闲静生活,但人那么年轻,放弃大城市的发展机会,回去偏远的家乡又很不甘心。
梁山和杨花在吵杂的人群中已发现他们,而春河和依依似乎就是一对在黑夜里深山乱林中寻寻觅觅的飞鸟,在饭馆里瞎转了一圈,很久没有找到同伙。
“春河!春河!”听到梁山声音,他们的脸上马上露出了难得的笑容。杨花站起来,含着笑向依依招招手,手指着自己前面的座位让依依坐下来。
他们四个刚坐下来,梁山就问田园怎么还没到,然后拿起手机给田园打电话。那边说了一通话,只见梁山皱了一下眉头,说“好吧,好吧,你要小心,等你过来。”
“田园又碰上什么事了?”杨花抿嘴笑,“不会在路上遇到一个古典美女,就放咱们鸽子了吧!”
春河和依依看杨花笑,也跟着笑。
田园是北京美术学院毕业的男生,思想很古,满脑子都是些稀奇古怪的想法,经常被杨花和依依调侃开心。一直没找到合适的女朋友,因为他对女朋友的要求不是一般高,不仅长得好,温柔淑女,还要诗书琴棋无不精通。总之是高端大气上档次,奢华低调有内涵。可是这年头,去哪找这样的美女呢?
“搞艺术的才子,就像天上的神仙,逍遥快活,来去无踪。”依依开口说几句话了。她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见了,像打开了话匣子。春河看到依依似乎活泼起来,又回到以前的样子,心里稍微宽松了一些。
他们一边点菜,一边拿田园调侃一阵子。
“春河,我们老板看了你的简历,觉得你条件很不错。”梁山朝向春河,脸色有点凝重,想先咨询一下他的意见,“她问你明天可以去家福公司面谈一谈吗?”
“不是说,一定要有工作经验吗?”
“老板说你的英语过了六级,做外贸的话,潜力大,只要肯扎扎实实的做,公司愿意培养你。哦,我忘记告诉你了,今天是Mry先看了你的简历,然后也没跟经理说什么,就拿着你的简历,直接跑去找了董事长。我和杨花中午跑出去公司楼下烧鹅快餐店吃饭的时候,电梯间里看到董事长走过来,我们跟她打招呼,她竟然满脸笑容,对我俩点一点头,好像已经认住我们了。”
杨花在旁边听着,插嘴说,“就是啊,今天董事长那样子特别的亲切,平时除了老板,公司的经理总监们路上若跟她打招呼,她只是毫无表情点点头。”
“哎,真是受宠若惊啊!”杨花咯咯笑着,几乎要站起来,“可能是咱俩给公司推荐了一个高材生了吧!”
“高材生!”春河听了觉得很刺耳,心里苦笑一声。在他们几个同伙中,他算是学历最高的了,双学位,如今找工作居然是最不顺的一个,还不如杨花这些名气稍差点儿但还算名校的学校出来的学生强呢。
在没走出校门之前,他一直是身边朋友同学亲戚寄予厚望的对象,都觉得京燕大学的学生毕业后不是读研,出国留学,就是去了国家单位,名企,想找工作而找不到工作的人几乎没有吧,现在他可以说是一个怪物了。
梁山的眼光落在他的脸上,正等他的答案。梁山明白春河同学此刻的心情,给他介绍工作吧,他的脸上肯定挂不住,他那么倔强,那么清傲,那么年轻自信,别人帮他,他未必会感谢,反而觉得可能是个很羞辱自尊的事情。梁山也是春河同届不同系的大学同学,只是有时他拿的起放得下,而且看见杨花死活要去那家叫做家福的公司,就跟着去了。
春河看一看梁山,眼前这个人是跟他从小的玩伴,从小学、中学,大学乃至出来工作后发誓无论如何都要跟他在同一个城市,曾经为了救他而身上依然留有多处刀疤的梁山,他若断然拒绝,自己都觉得太不近人情了。
“明天过去,先看看再说!”
梁山脸上掠过微笑,似乎浓云散尽的天空,太阳倏地钻出头来,大地上依旧阳光明媚。
春河转过头看依依,想知道依依对他的决定的反应。依依的脸色变得有点苍白,眉头紧锁。她放下杯子时的手有些慌乱。她似乎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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