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子是这样给村里人讲述事情经过的:大哥是我在市里打工时候认识的,在市里混混中是赫赫有名,不信你进市里打听打听‘矮子黑’就知道了。大哥因为地盘的事情和另外一拨混混起了矛盾,就在一年前的群殴中把对方的三个家伙打成重伤,迫不得已跑出来躲事,他都是东躲几天西躲几天,在外面躲了好几个月了,那天就躲我家了,呆了十几天给我说想去石垭村的朋友那里再呆一段时间,就是我送他走的那天在村口看了看小四写字,当时也没说什么就走了。晚上在石垭村喝酒的时候对我们说,想回去看看老娘,我们当时劝他不要回去,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风声过了再回去,大哥说都躲了好几个月了,公安不可能一直在他家蹲守,就是回家看一眼就回来。我们说陪他一起,他说人多目标大不让我们去,就在家等他。第二天我回来了,他晚上回去看他娘了,到家没有十分钟就被堵在家里了。我不知道他被抓了,中午在家吃面条,没吃两口就被公安带走了,说我是包庇罪,劳动教养了半年。我出来那天专门跑到监狱去看大哥去了,大哥问我那天在村口看没看见小四写的什么字,我说屁毛没看见,他说不对,明明是写了三个‘孝’字,就是孝顺的‘孝’字,还是连写三遍!他看的清清楚楚,这才心里一直惦记了老娘一路,动了回家看老娘的念头,不然不会掉进圈套。大哥说这些的时候恨得咬牙切齿,最后悄悄告诉我,让我回来给小四捎个信,这事情不算完!我知道大哥脾气,心狠手辣啊,我哪敢不从。小四怕是大祸临头啊,看吧等大哥一出来,准保够他们家喝一壶的。
有人对胜子说:“你就不能劝劝你大哥,这件事情不能赖在小四身上,这家人挺不容易的。”
胜子咧嘴一笑:“我劝?我可没那个本事,不是我巴结大哥在我家躲了那么几天,他都不知道我大名叫啥,我连他跟班都算不上,平时跟人家都说不上话,顶多是凑人数助威的,好容易和大哥近了吧,他又进去了。他要做的事没人拦得住!我看我还是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总有嘴快腿勤的人跑到家里把胜子的话传给爷爷奶奶。爷爷听完,淡然一笑:“听喇喇蛄叫还不种庄稼了?无凭无据就想冤枉俺四儿?没门!别说是假的,就是真的他都应该来给四儿磕头行大礼,谢谢四儿替他爹他娘教育他这个不孝之子!还想回来报复我们四儿,还没王法了!”
没多久,城里的混混们都知道了“矮子黑”是被一个瞎子、聋子加哑巴的人送进了大牢。
二姑从部队回来后,隔三差五回家帮奶奶做家务,奶奶说你都是嫁出去的人了,不能三天两头往家跑。二姑就笑眯眯的凑到奶奶耳朵边说着什么,奶奶听见了也喜上眉梢。二姑怀孕了。
当村里喇叭喊爷爷接电话的时候,奶奶抢先一步说着:“我去接。”匆匆接电话去了。
回来的时候一脸失望,对爷爷说“这二丫都有了,老大媳妇咋还没怀上?”
爷爷看着奶奶失落的表情:“想孙子都想出毛病了?”
二姑的儿子军军是国庆节那天出生的,二姑夫没有回来。打电话说部队正在整训不能请假,本来想给孩子起名叫国庆的,二姑婆婆说村里已经有两个国庆了,二姑夫电话里就说叫军军吧。二姑出了月子就抱着军军回娘家了,住了十几天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婆婆家。
等我长大了以后母亲才对我说,在生我之前也怀过一次孕,因为不小心摔了一跤流产了。没敢告诉爷爷奶奶,怕他们担心。自从怀了我,父亲就提出来让我母亲回家静养,母亲不愿意父亲一个人在外辛苦,就告诉父亲她一定千小心万小心保护好我,说到了肚子大了不方便了就回来待产。
父亲送母亲回来的时候军军正好过一周岁,母亲挺着七个多月的肚子回来后,奶奶脸上像盛开的牡丹一样灿烂无比,天天高兴的什么都不让母亲插手,就让母亲休息休息再休息。父亲母亲去二姑家喝了外甥的周岁酒后,父亲就回去了,说母亲临产的时候再回来多住些日子。
腊月初一,在一家人热切的期盼中我啼哭着脱离母亲的身体来到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
母亲出院那天,父亲忙着照顾母亲,三姑从床上抱起我对母亲说:“嫂子,我去让四儿抱抱他的大侄子,告诉他咱家又添丁加口了。”说完抱着我就去了西屋,进屋就冲坐在炕边的小叔喊:“四儿,快看看谁来了?你的亲大侄子哟!”
当包裹着我的小被子轻轻一碰到小叔的前胸,小叔马上两只手臂就准确无误的把我从三姑手里接过,仿佛知道我要来、看见我要来了一样,抱稳当以后就俯首‘看’着熟睡中的我,脸上呆板的表情变得异常慈祥温和了,而且就这么静静的‘看’着我一动不动,仿佛时间停止了世界都安静了。三姑后来对我说:看着你小叔第一次流露出那样慈爱的神态,那一刻她哭了,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到地上,她甚至都听见泪珠摔碎的声音,那一刻整个世界太安静了。小叔脸上突现的表情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
三姑抱着我回到父母屋里时候,眼睛还有点红,把我递给母亲的时候,母亲问她:“你怎么还哭了?”三姑红着眼睛说:“四儿刚才的表情让我激动的,他好像知道他当叔叔了一样,那神态可亲近了。好像他什么都明白都知道。我要抱回来的时候还极不情愿的样子。”奶奶一边帮母亲安顿我,一边说:“三丫从小就多愁善感,看小人书都能哭的稀里哗啦的,四儿抱军军的时候我也看见过他的表情,那是看见亲人才有的,啥叫血脉相连?这就叫血脉相连!四儿虽然看不见听不见,可那鼻子一闻就知道是他的外甥,他的大侄子。”奶奶的话,说的头头是道。
我的小名是爷爷取的,爷爷说:“孩子腊月初一出生的,小名就叫初一吧,叫着也顺口。孩子的大名老大两口子做主,上户口的时候你们写吧。”
第二天早上三姑刚刚收拾好早饭的碗筷,就看见坐在椅子上的小叔突然伸出双臂做着拥抱的姿势,冲奶奶就喊:“娘,你快来看啊,这一大早四儿就要抱大侄子了。”说完就往父母屋里跑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着我就往东屋跑,把我轻轻递到小叔怀里,小叔就接过来抱着不撒手了。除了母亲不方便下床,一家人就围着小叔看他抱着我的样子,奶奶高兴的说:“谁说俺四儿看不见,俺四儿心里明白着那。”
爷爷接过话说:“讲评书的说过:心有灵犀一点通,不假不假啊。”
第十章
我的满月酒改在了大年初五,父亲说:“晚几天不要紧,大年初一各忙各的顾不上,初五闲了正好喝酒。”
父亲独自一个人回了江苏,母亲留在家里照顾我,白天我除了睡觉就是在小叔和奶奶的怀抱,晚上母亲才能安抚着我睡觉,小叔每天抱着我的时候就像抱着宝贝,只有奶奶感觉小叔累了才能接过我。母亲看插不上手,总是把屋里屋外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奶奶后来对我说:“你小时候可真乖,不哭不闹,这越大越调皮。”
夏天到了,小叔因为我的原因,已经很少在村口露面了,有抱着各自不同的心态来家看见小叔抱着我没办法写字都悻悻的离去了,执着的会在家里和奶奶唠半天嗑,想等小叔能写几个字好参悟其中的奥秘能不能附和自己心中的想法或者解除心中的迷茫,最终也是无功而返。奶奶也从不把外来人拒之门外。
强子和他的老板进门的时候,小叔正抱着我在院子里玩,八个多月的我此刻正伸着小手在小叔脸上摩挲着,一会摸摸下巴一会摸摸鼻子,要不就轻轻揪着耳朵不撒手,小叔不躲不闪就这么任凭我的手在脸上来来回回的摸,我则轻声的咯咯笑,开心的笑。奶奶在喂她的十几只母鸡,强子一进门就对奶奶说:“婶,喂鸡那?”
奶奶看是强子和一个不认识的三十岁左右微胖的穿一件白色的短袖衬衫的人进来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气度不凡。忙说:“强子啊,啥时候回来的,过年也没看见你。”
强子笑着说:“那边忙过年没回来。”回身指着西装男说:“这是我的老板刘总,这次是去北京谈生意顺道专门回来看看咱家乡的,也来看看你们家和四弟。”
刘总操着一口广东普通话打着招呼:“老人家你好咯。”
奶奶忙说:“老板好!我还给强子说啥时候好好感谢你,谢谢你给我们家送来的电视机,快进屋坐吧。”回头喊母亲:“老大媳妇啊泡点茶。”
刘总说:“一点小意思不足挂齿,不要那么客气。这个院子挺宽敞明亮的,我们就坐在这里说话吧。”
强子马上搬来小板凳给了刘总一把,给了奶奶一把,自己也搬来一把一起坐到小饭桌前。
强子指着小叔对刘总说:“刘总,这位就是四弟。”
刘总站起来走到小叔眼前,端详了一下小叔,伸手握住小叔抱着我的手,嘴里说:“小兄弟好啊,早就听说你的大名拉,也谢谢你给我送了一位精明强干的王经理拉,王经理很得力,是我的左膀右臂得啦。”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