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岩的忧心不无缘由。陈岩几年前,让这儿子和女婿二人一文一武于自己身边周旋打理各种事务,也算是如鱼得水。可是近几年,陈岩未发现这两人,未有更加全面的进步,反倒是文者更文,武者更武,彼此之间也时常因政见不合,口角不断。好在陈岩自己的谋断能力还算好,因此这两人之间也未有更大的冲突,均以自己的意见为从,相安无事。
可是,毕竟人无百年,生老病死,是人间常事,陈岩看到自己每况日下的身体,也深感不安,一旦自己有一天忽然不在,这在自己稳掌几年的闽地,会有如何的命运,儿子和女婿之间会有怎样的冲突,他不敢多想,但又不得不想。家族、儿女、亲人、荣耀、功过,他都在乎,都放不下。
他非常清楚,那个更胜人一筹的女婿范晖,一直对自己的文儒宽厚的儿子陈延晦,心存不满,这二者施政理念各不相同,生活习惯也不相同。
偶尔全家团圆吃饭的时候,在陈岩家,陈延晦和范晖就有明显的习性差异。
陈延晦吃饭,喜欢口味清淡,少油少盐,细嚼慢咽;而范晖吃饭,则喜欢口味浓厚,多盐多油,大口吞咽,甚至还偏好酸辣口感,这在闽地出生的人看来,不算多见,酸辣口感的本应是湘蜀之地的习性。这也让陈岩的夫人陆氏,好生为难,招呼后厨的饭馆做得口味重了,自己的儿子陈延晦就吃少了,还丢下一句饭菜如此咸重,如何下口;饭菜做得口味轻了,身居要务的女婿又不高兴,没啥胃口,长女也是美好脸色给她看。
好在陈岩的贴身内侍侯伦,看出了这二者的习性,就替陆氏拿了主意,在饭桌备了一小碟咸豆酱和一小壶醋,每每范晖觉得口味不佳的时候,他就不失时机地递上咸豆酱和一小壶醋。这才满足了范晖,高兴了大女儿,让陈岩和陆氏也松下一口气。
虽然小心翼翼待着这二人,但是陈岩内心还是一直焦虑不安的,面对自己每况日下的身体,和几乎无法停止的咳嗽,他昼夜都在思考着替代位置的人选。即使在点烛批文的深夜,也停不住去想这个问题:
“倘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人世之时,你觉得让谁来替我的位置最合适?”陈岩问道。
“啊?陈公理应长命百岁,怎能这样说自己呢?”在一旁伺候的侯伦大惊失色,不悦道。
“月有阴晴圆缺,人皆有生死离别,本就常事。”陈岩心事重重,却也坦然说道。
“道理都懂,但我盼陈公长命,陈公人好心好,大公无私,百姓欢喜,人人皆爱啊!”侯伦诚心说道。
“功德就不用再说了,我自问也无愧于民。只是我身虚力乏,早已无力政事了,真需要有个能人来顶替我的位置啊,否则福建近年稍有兴盛,恐会毁于一旦,我不仅愧对朝廷,愧对自己,更愧对各州百姓。”陈岩叹气道。
“你觉得陈延晦和范晖如何?”陈岩虽然不满意这两人,但还是向身边这个贴身人,征询了意见。
“陈公……”侯伦欲言又止道。
“但说无妨,眼下屋内也无他人。你随从我这么多年,我从未把你当外人了。”陈岩看到侯伦面露难色,就鼓励侯伦有话直说。他俩同处一屋,早已是常事。
“我一个下人,本不应参与议论政事,但你要我但说无妨,那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虽然这两人,一个是你儿子,一个是你女婿,但二者才学谋略、品性人情均不如你,他俩在我看来,并不适合顶替你的位置啊!”侯伦说道。
“原来,你也有同感。”陈岩听到侯伦的话,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瞒陈公,我前天在城南的坊巷,遇到一个瞎子相命先生,请他为你算了一卦,结果……”侯伦说着说着,又吞吞吐吐起来。
“结果如何?”陈岩饶有兴趣地问道。
“那相命先生居然占算得灵验神通,让我好不惊诧。”侯伦说道。
“说来听听,怎么个灵验神通?”
“我把你的生辰八字都与他说了,希望为你算个福祸,如有福则祈之,如有祸则驱之。那相命先生说你是好人,但算到你体神两虚,阴阳不合,有大愁大虑之事。”侯伦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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