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呆猴儿道,“肉都要凉了,你忍得,我可忍不得了,收了收了,吃饭吧!”
“猴儿!”顾疾一掌拍在竹桌上,肉碗里的汤水都溅了出来,他大声吼道,“你以为我在说笑么?”
呆猴儿一愣,呆望着顾疾,不知他又要发什么疯。
“你姓石,是太平军翼王之子,也是翼王一族唯一在世的血脉!”顾疾眼里的血丝根根通红,似乎要爆裂开来。
呆猴儿忙跳起来捂住他嘴巴,低声吼道:“你演过了啊,不要命了?这种话也敢说?”
顾疾抓住呆猴儿胸口衣襟,往后一推,呆猴儿一屁股重重坐在床沿上。顾疾顺手从衣箱里拿出一把剪刀,眼也不眨,一下刺进自己大腿中!
呆猴儿惊起,忙来夺他的手,顾疾一把甩开呆猴儿,道:“太平忠血,祭祀天父。你若不信,我再扎一刀!”说着拔出剪刀,又要往手臂上刺去!
呆猴儿忙喊道:“住手!信、信,你的话我都信可好?你别扎!”
顾疾听罢,情绪稍缓,从衣箱里翻出一件旧衣,用剪刀裁下一根布条,自己缚了腿上伤口,一瘸一拐地走到桌边坐好,道:“既然小王爷饿了,那便先吃饭吧,详情容后再禀。”
呆猴儿见他情绪如此反复无常,有些害怕,又不敢违他意思,站起身摸到桌边坐好,边拿筷子边嘟囔道:“早些吃饭不好吗?非要扎完自己一刀再吃……”
顾疾立马瞪大双眼望着他,似乎又要发作。呆猴儿吓得忙道:“我错了,不说了,不说了,吃饭,吃饭!”
一时间呆猴儿心情全无,这肉哪里还吃得香。只是他平素生活清苦,难得吃到荤腥,便也顺嘴吃下许多。
吃完饭,呆猴儿道:“顾先生今日请我吃肉,我也无钱回请你,就帮你洗这碗吧。”说着要起身去拿桌上的碗筷。
顾疾忙按住他手道:“怎敢要小王爷伺候?你不需理会,稍候我自去洗,现在还是让我把话说完,好让小王爷解开心中疑惑,明白这这前因后果。”
呆猴儿放下碗筷道:“你要不要先看看腿……?”
顾疾道:“些许皮肉伤,无碍,多谢小王爷关心。”
他如此说话,呆猴儿听得极不习惯,却又不敢异议,怕他又发起疯来,只得先随他。呆猴儿心想:也不知顾先生犯了什么太岁,竟得了个疯病,莫不是长久独居,没有婆娘,憋坏了脑筋?想到这里,忍不住噗嗤一笑,望向顾疾面目。
顾疾一脸正色,呆猴儿吓得把那笑意通通憋了回去,想:顾先生这怪病,都是因我带来的金匣而起,难道金匣是什么邪物,不然那么大块金,怎么会被扔在井中?不对,我也将金匣揣在怀中,怎么我未中邪?
又一细想,昨晚顾先生是仔细看了金匣上的花纹的,看过之后对那贼态度大变,莫非问题出在花纹上?这花纹定是什么邪咒,对,这邪咒才是顾先生病根。
正想间,顾疾开口道:“小王爷容禀,现在我就将你身世告知与你,你须认真听,字字句句都要记在心间,你身负太平军血海深仇,切不可忘却!”
呆猴儿一是怕他发作,顺他意来;二是也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些什么,兴许能找到他病根,便端身坐好,听他讲来。
顾疾望天长叹一口气,徐徐道来……
那是天历十二年,满清同治二年,我方才十五岁,是翼王帐下大将军赖传宝手下亲兵。我自幼无父无母,四处流浪,险些饿死道边,是赖将军收留了我,将我养大,此恩唯死以报。
在清军的围追堵截之下,一日,翼王率西征军来到大渡河边一处地方,名唤紫打地。时值春末夏初,当日又下着大雨,道路泥泞,十分难走。
翼王帐下还有一员大将军,名唤郝大金,当时四十多岁,为翼王贴身心腹。因为天京救主之事,翼王感恩,待他犹如兄长一般。
这郝大金懂得天时水文,当日到得大渡河边观察良久,眉头一簇,即谏翼王当日渡河,太平军应有很大机会逃出包围。
可巧的是,翼王有一小妾,名唤骆春桑,当晚为他产下一子,翼王甚是高兴,便下令部队在河边休整,庆祝三天,对郝将军的力谏不以为然,错过了大好时机。
谁知第二日一早,大渡河上游山洪爆发,河水暴涨,无法正常渡河了。
情势危急,翼王多次组织几千人进行强渡,皆被炮火轰回。众将士回来只道清军炮火猛烈,沿岸皆是火炮,一看望不到边。
其实,这是当地苗人土司千户王应元做的诡计。那王应元仗着朝廷封赏,在苗区作恶多年,翼王西征到此,清剿恶霸,分田与民,动了王应元的根基,所以此人配合清军,围困翼王。
王应元在翼王对岸,将竹席裹成筒状,用墨水染黑,在河对岸摆放了数百个,其中只有几十门真炮,轰轰乱放一通,那些渡河的太平军将士便觉得王应元火力强大,更是不敢冒险强渡。
此时,后退的路也被邛部土司岭丞恩用巨石大木塞住了。
盛怒之下,翼王下令斩杀为大军带路的二百多苗人,然后想伺机杀出。但就在此时,四川总督骆秉章的清军已把太平军团团包围。进退不得,翼王只好冒死突围。
突围前日,翼王自知大势已去,怕清军侮辱残杀,命自己妻妾女眷尽皆投河,只留大儿子石定忠和刚出世的小儿子二人在身边。
刚产完子的小妾骆春桑,年方十九,是翼王在西征路上纳的。此女原先并不愿嫁,只是战后无家无亲,才跟着翼王活命而已,此时怎愿去死?但翼王之命,岂能违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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