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尔滨的九月,凌晨四点的阳光是小城七八点钟的那种豁亮。每天四点准时醒来是高中残余的惯性,现在忽然没了意义。他从桌屉里抓了把入学传单,翻来覆去看了三四遍。
过了一会儿,对面下铺的刘志杰醒了,他正从储物柜里抱出衣物往拉杆箱里放。这家伙在校园里溜达了一圈,第二天就办了退学手续,买了回焦作的火车票。
临走前他想请大家吃顿散伙饭,也不枉做了一天两夜的室友。陈晨并不想去,一是没什么交情,当然也就谈不上散伙饭;二是挺烦这个老乡,尤其是当他笑嘻嘻地说回炉复读的时候。
行李不算多,但他收拾了好一会儿。后来他发觉陈晨在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从桌下拉了凳子坐在陈晨对面。陈晨低头接着看传单。
秦凯眼还没睁,就伸出一只手在床边的矮桌上探来探去,摸到电源键,摁下。他自己也像通了电,迅速坐起来,精神十足。
尽管学校规定大一新生不许带电脑,但他在报到当天就备齐了游戏标准配置:电脑专用矮桌、可乐、瓜子、香烟、烟灰缸、外卖传单。他头顶鸟窝,紧锁眉头,摔了烟卷儿破口大骂:“你他妈傻啊,往他妈哪儿打呢,术士,你他妈嘎哈呢?傻逼!”
对面还有隔壁几个宿舍的同学都来捧场了。
嗑瓜子、吐烟雾、赞叹和骂街,里外围了好几圈。赵揕穿着裤衩儿站在内圈指点江山,肚子上的赘肉明明晃晃;老徐看不懂什么内容,只是在秦凯气急败坏之时嘿嘿乐,郭平躺在上铺侧身歪脸,趴在护栏上聚精会神地看。
刘志杰只好又躺回床上闭目养神。十点钟一到,他如蒙大赦,奋力拨开看客们,对秦凯说该走啦。
从进宿舍那天起,陈晨再没出过门。
校园里很热闹,陆续到校的新生拖家带口采购闲逛,各个社团还有附近的饭馆超市咖啡店,支了花花绿绿的小棚子,使出浑身解数吸引眼球。
没走几步,传单又攥了一把。赵揕始终走在刘志杰左手边,时不时点头微笑,像个陪上级视察的官员。陈晨走在众人后面,不远不近,保持在不会掉队的距离。
一溜儿草坪顺着围墙向前延伸,间杂种了丁香树,枝叶把生锈的铁栅栏遮了大半。尽头有个十字路口,过了十字路口就是H小区,赵揕说那里有家饺子馆不错。
不出所料,气氛是那种虚假的离愁别绪。
陈晨一言不发,偶尔喝点儿开水,剩下的时间就低头撕桌上的透明薄膜。赵揕一杯接一杯地劝酒:“都满上都满上。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咱跟志杰也睡了一天两夜,哈哈,就冲这缘分,喝一个。”
陈晨一动不动,赵揕有些不高兴:“你老乡就要走了,不敬几杯像话吗?”
陈晨喝了口白开水,说:“算了吧,老乡的交情再深,也比不上你俩的交情啊。”
赵揕面儿有些挂不住,没好气地说:“爱他妈喝不喝!”
这时候秦凯有电话打进来,说是社团有新人见面会。他参加了仨社团,一个是搞宣传的,一个是书画协会,还有个文学社。赶巧的是,三个社团的见面会都在今晚。
“那只好去书画咯。”秦凯不无得意。
转移话题是消除尴尬的良方。
刘志杰赶忙接上一句:“嗯,这个雅,比较符合你的气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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