苇镇小站。
列车在风雪中缓缓开动了。沿途一片苍茫,列车就像是行在白色沙漠里的船。
赵揕和陈晨靠在冰凉的厢壁上,望着车窗外的小街镇甸。
“还打算走吗?”陈晨瞅了瞅赵揕,“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为什么要后悔?”赵揕点燃了两支烟,递给了陈晨一支。
“因为老徐……”陈晨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
“老徐怎么了?我觉得他很好啊……”
“但我觉得他还是会对这种生活说,没意义。”陈晨的脸笼罩在烟雾之中。
“如果照这么说,什么样的生活才是有意义的?”赵揕有些烦躁,“你不会想说,像钟跃民那么活才算有意义吧?那只是小说,现实中我们每个人都是郑桐。注定要在琐碎无聊中度过此生,又对彼岸和他人的围城充满渴望。”
“可能吧,”陈晨没打算辩驳,“但是我曾经听说过有一个作家,他一辈子做过上百种工作。服务生、木匠、油漆工、文书、清洁工……很多人都很不解,为什么不肯专心钻研在某一领域成为专家呢?他说重复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他发了疯似的体验每一种生活,每一种生活里都是一个完全崭新的自己。”
“你也这样认为?”赵揕问。
“目前还没有,不过快了。”陈晨的语气里满是疲倦。
赵揕看起来很像快速结束这个话题,“你……去大兴安岭的钱够了吗?”
“哦……差不多了……”陈晨支吾着回答。
早在几天前,他就默默地在心底规划此次大兴安岭之旅。除去偿还惠姐出的一千块钱保释金,还有桌椅和玻璃门窗的修理费用,一个月来的辛苦最后只剩了八百多块钱。
从哈尔滨到呼中的票价是三百零五元,因为不是生源地,所以不能无法用学生票打半价。除却这一来一回的车票,也就只够在一个小旅店里住上两晚。
不过总归是,成了。
自从郭平提起大兴安岭,陈晨便不由自主地憧憬起来。为了保持住这份憧憬,他没有去百度搜索关于这片土地的任何信息。
他偶尔还能想起少时语文课读过的《林海》一文,是老舍先生在扎兰屯写下的文字:在疾驶的火车上看了几个钟头,看也看不完,看也看不厌……每条岭都是那么温柔……群岭起伏是林海的波浪…………恐怕只有画家才能够描绘出这么多的绿颜色来!
可在陈晨的梦境里,那里永远都是冬天,一望无际的雪白,那是孤独,也是自由的颜色。
从苇镇回来的那个下午,两人便回宿舍收拾了行李。陈晨打算先从赵揕上车,之后便一路向北直奔大兴安岭。
可就在他兴致冲冲地飞奔向火车站的时候,手机响了。
赵揕扬了扬自己的手机,“不是我的。”
陈晨这才打开了背包,翻了半天从里面拿出一个小手机,屏显是哥哥的电话号码。
哥哥的声音透着忧愁和愤怒。原因是自己的弟弟整整一个学期没有往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更过分的是,手机一直都是关机状态。
于是远在千里之外的父母几乎要疯了。如果今天再打不通电话,父亲打算报警,或者买票来一趟哈尔滨。
不管你现在要做什么,马上买票回家。这是哥哥的最后通牒。
陈晨本想故作轻松地编造一个谎言,却被赵揕拦住了。“老三,给你爸妈打个电话,回去吧!你以为逃到大兴安岭,就可以从此忘掉一切,重新开始吗?哪有这么简单?”
事到如今,只能回家了。
陈晨默默挂断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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