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穿山河村,人们的娱乐活动跟其他生活问题一样,大多是自给自足的。孩子们玩的方式很多,时间也很充裕。但大人们就不一样了,成天田间地头的忙活,晚上有时也要做事,有些闲暇时间,不过是到邻居家串串门,摆摆龙门阵,有时也会打打扑克,有的男人好喝点酒,除此之外,好像再无更多的娱乐。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政府成立了一些乡村电影放映队,走村串乡给老百姓放电影,人们的生活中就多了看电影这项高大上的娱乐活动。放电影的次数很少,大一点的村子,一年有一两次就算不错了。不过,人们追求自己喜爱的事物的劲头总是很足的,放映队走村串乡放电影,人们常常也走村串乡地追电影,只要知道了附近有什么地方放电影,就算山路崎岖,就算山高路远,也要追过去看。
小珠和其他很多孩子一样,也是电影迷。如果在穿山河村放电影,小珠自然是百分之百要去看。
那时都是放露天电影,只能是晚上放,放映的地方一般就是小学门口。把大概两米长两米宽的银幕挂在小学的围墙上,把一个大喇叭放在墙头,放映机用一张桌子安放在学校操场的中间,把用来供电的汽油发电机放在操场边沿的大树下,整个操场就是观影的场地了。
为了占一个好位置,很多人家在傍晚就把家里的凳子搬到操场,放好位置后留人守着,吃晚饭也要轮流回家去吃。有的外村过来看电影的,不方便带凳子,就在附近找些石头或者废砖块之类的当座位,有的干脆就站着。每次看电影,电影的故事内容是一方面,看电影的过程也是一方面,都给人们留下值得回味的记忆。
就在小珠被罚站后的那个夏季,一天中午,大哥告诉小珠,说晚上后山村要放电影,影片名叫《万水千山》,是当时孩子们最喜欢看的打仗的电影。
小珠听了马上问道:“哥,你们要去看吗?”
大哥说:“要去,我和李大强他们几个一起去。”
小珠说:“哥,我也想去,我跟你们一起去可以吗?”
大哥说:“不行,太远了,路不好走,你别去了,我看了回来给你讲。”
小珠说:“不怕,我跟着你们,不会掉队的。”
大哥很为难地说:“哎呀,叫你别去你不听,那等晚上再说吧。”
小珠赶紧说:“哥,晚上你一定要喊我啊。”
这天下午,小珠上课时都在想着看电影的事,就盼望着早点下课,早点放学,然后快点走去后山村。
课间的时候,小珠把看电影的事给二姐说了,二姐也想去。有财听到了,他说他也要去。消息很快传开了,很多同学都说想去。
这天的时间走得真慢,上课时间好像比往常加长了几倍。
终于下课了,小珠和二姐赶快回家,准备随便吃点什么东西就跟大哥一起去看电影。可是,等小珠回到家以后,看到大哥的书包挂在家里,却不见了大哥的人影。
爷爷告诉小珠,大哥放学回家扔下书包就走了。小珠很是失望,大哥怎么不管我呢?不过,小珠下定了决心,不管大哥带不带自己,都要去看。他和二姐一人舀了一碗早上吃剩下的冷饭,也没有剩菜,就光把冷饭吃了下去。
吃完冷饭,二姐说:“走吧,反正很多人要去的,我们跟着别人走就行了。”
小珠从来没有去过后山村,但听大人经常说起,去后山村要翻过一道山梁,经过下山村,再爬上一个山的半山腰,离穿山河村起码有六七里路。二姐去过后山村一次,但还是几年前跟妈妈去吃酒,对路也不熟悉。
小珠和二姐拿了几棵那时农村用来照明的向日葵杆,就往村北的小路走去,二姐知道大概的方向。
走不多远,后面有人跟了上来,有有财、有军两兄弟,还有来娣和姐姐招娣。前方的山梁上也有一些人在往前走,有小孩,也有大人,一个大人还在肩上扛了一张长条凳。不用说,肯定也是去后山村看电影的了。
还是傍晚,小路虽然在乱石中往上穿行,但路面看得比较清楚,有的地方是泥土,有的地方是石头,有的地方宽一些,可以两人并排走,有的地方很窄,一个人走衣服都会擦到路边的石头。
小珠们顾不了那么多,径直往山梁上走,往前一步,离后山村就近了一步,离看到电影也近了一步。
大概用了二十多分钟,小珠们几人就爬上了山梁。前方就是下山的路,跟身后上来的路差不多,往下方远处看过去,就可以看到下山村了。
下山村人家不多,充其量就四五十户吧,也是瓦房、草房交错布置在山脚下,周围都是水田,此时刚插了秧,稀疏的秧苗还没有完全把田水覆盖,像是许多弄花了的镜子排放在一起。
下山路走起来省力些,但是坡陡,路面又不平,不小心就容易崴脚。不过这些难不倒经常在山里活动的孩子,小珠和二姐、有财、招娣等六人,几乎一路小跑地往下冲,十多分钟就到了山脚,进入了下山村。
从村子里经过的时候,有时要穿过人家门口的院坝,很多人家养了狗,狗总要冲出来对着大家狂吠,好在人多,也不会太害怕。来娣胆小,喜欢躲在别人身后。小珠跟来娣年龄差不多,个子又瘦小,但他现在倒是不太怕什么了。有时候,走过人家房前的水沟,水沟里全是污水,臭味很浓,要捏着鼻子走路。
穿过下山村后,路两边就是水田了。有的地方水田里的水流出来,路面很湿滑,好在还能看到,可以跳来跳去地避让。
穿过下山村的那片水田,就走到了后山村的山脚。
从山脚往上走,土路和石头路交替,有的路段是石头铺成的台阶,路两边种了很多竹子。天快黑了,很多鸟从外面觅食回到了竹林,叽叽喳喳地叫。不知道是鸟的家庭在亲热地交谈,还是一个集体在开会,总结一天的觅食活动,秩序不是太好,同时有很多鸟在说话。有时,走路的人可能吓到了鸟群,鸟群一下子飞起来,噗噜噗噜地扇动翅膀,显得甚是惊恐。
好不容易爬到了后山村所在的半山腰,开始有了一级一级的平地。小珠一群人对村里的路都不是很熟,但时不时都会有去向放映场地的人,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这时候,放映场地那边已经响起了广播声,放电影的大喇叭里在放着那时非常流行的电影歌曲《九九艳阳天》,清脆的歌声传得很远。
“哥哥惦记着呀小英莲……”这些直白的歌词,撩动了当时许许多多的少男少女,催生了一波波爱情的浪潮。不过当时小珠还不懂这些。
不一会儿,小珠等人来到放映场地,也是后山村的小学门口。
后山村小学没有穿山河小学气派,是一字排开的几间瓦房,门口的操场比穿山河小学的操场小了很多。由于没有可以利用的围墙之类的物体,只能在操场的一端立起了两根竹竿,两边用绳子拉住,中间用来挂银幕,喇叭拴在一边竹竿上。
操场上人或坐或站几乎已经满了,小珠们一起来的六个人不可能站在一起,只能分散找位置。小珠和二姐挤到了学校的屋檐下,看银幕有些偏,但有个好处是累了可以靠在墙上。
天完全黑下来之后,电影要开始放映了。
照例是大队干部要先趁机讲讲话。大队书记提醒大家注意农业方面的一些事,也讲了一些邻里关系、精神文明方面的问题。比如说张三跟李四为了田埂弯向哪家一点闹得不可开交,赵二跟王五因为谁先引水浇田又大打出手,这些都是不应该的,乡里乡亲的要注意团结等等。大队干部还特别指出,最近一些男女青年谈恋爱太不注意影响,在房前屋后就搂搂抱抱等等。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惹得大家发出一阵阵笑声。
当放映员扭开放映开关,并把挂在放映机上方的灯泡关掉之后,只见银幕上跳动了几个不太规则的数字,喇叭里响了一声“嘀——”的声音之后,一个闪着金光的大大的红色五角星出现在蓝色画面上,五角星下面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八一电影制片厂”厂名。这个熟悉的画面让大家特别是让孩子们无比激动。当看到“万水千山”四个大字跳出来的时候,又让一些人情不自禁地发出了高兴的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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