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野三十二年,春,景行山。
酉时将至,寂寂人定。鸟兽业已回巢,唯山顶寒舍,孤灯彻明。
赵文赋放下狼毫墨笔,轻按眉心,又拈起新作,细细审查。此文论前朝六国覆灭之缘由,他已修改半月,仍不满意,述论据处言语不通,文字流畅处论点不正。会试在即,如此拙作,作谒文交予考官,定连参考资格也得不来。思及此处,两道剑眉揉成一团。赵文赋心中烦躁,只觉门外风扫树叶之声聒噪非常。
也是此时,一阵突兀的敲门声响起。
深山之中,人迹罕至,何人深夜来访?赵文赋心中疑惑,上前开门。
门外立一女子,身姿窈窕,面色微红,赵文赋隐晦打量一眼,便心中感慨,此时群玉山头见,何处瑶台月下逢?可细想之下只觉分外眼熟,便再望去。
四目相对。
零星的记忆浮现,夏夜的戏台前,男孩和女孩放肆大笑。
瑶台月下,或许早已见过。
“绡儿妹妹?”
听见这个称呼,那女子颤抖了一下,随后微微向前一步,迟疑着说:“怀墨哥哥?”
赵怀墨,字文赋。儿时居锦里,与兰绡为邻。十二岁,赵怀墨向东求学,此时兰绡十岁,随母北上谋生。
鱼沉雁断,音信渺渺,相思滔滔。此时心心念念之人就在眼前,可笑命运无常,可叹人生多舛。面面相对,不知谁红了眼眶。
赵文赋把兰绡让进屋,温上热茶,才小心开口:“绡儿妹妹可怪我不辞而别?”
兰绡垂眸,抓紧了衣袖,摇头:“怀墨哥哥,兰绡自你走后便随母北上,生计艰难无处传书,怀墨哥哥可怪我杳无音讯?”
“怎会?”赵文赋扯出来一个微笑,“若非万不得已,绡儿妹妹绝不会弃我不顾。”
“怀墨哥哥这般信任与我,兰绡又怎会责怪你丝毫。”
话说到这,兰绡低下头去喝茶,却止不住地流泪。八年的时光,长久的痛。母亲积劳成疾撒手人寰,她卖身葬母,被一位大人招入府邸里。五年时光受尽苦楚,冷言冷语甚至拳脚相加,她靠着这份虚无的思念支撑着,在暗无天日中守着一支短烛,熬过一个又一个干冷的季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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