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小吃店。
复古,墙上挂着几幅打印的名画,微黄的灯光照出了影子。两边各有六张桌子,都坐满了人,几个服务员端着盘子,在厨房里进进出出,吃客吵吵闹闹的声音不懂礼貌。
桌子是木制的,坐下的椅子也是,小果的桌对面是暮春三月,两人面前放了两碗拉面,暮春三月的那碗已经空了,连汤都不剩,而小果正在低头喝汤。他拿起纸巾擦嘴,放纸巾,掏裤兜,空空,皱眉,他笑得很不好意思:“小果,你带了哈撒了么,帮我付账。”
“暮爷爷,你那一千万哈撒呢?”小果拿起碗,仰头,咕噜噜喝完,放下碗,抽纸擦了擦嘴。
“忘记带了。”
“真是服你了。”小果翻白眼,把纸巾放下,从兜里拿出一张哈撒,而后笑了,“暮爷爷,你家那些哈撒,回去的时候,要分我一半哦。”
“好好。”他猛地点点头。
小果举起手:“老板多少哈撒?”
老板是个中年人,正在低头用抹布擦桌子,看向小果:“已经有人给了。”
小果问:“谁啊?”
“不知道名字。”
暮春三月右手捏拳撑着额头,忽的起身,移开椅子,让出身子,又把椅子挪回去,小果手握行李箱拉杆,经过服务员,服务员避让,两人向里拉开门出去。他在门外停下,小果跟着停下。他脚穿黑色皮鞋,沾染了尘土,踢踏地面,鞋子上的石子松落,滚地。
咔嚓咔嚓!他遮了眼睛。
“暮春先生,看这里。”
一大群记者举着的相机,闪着白光。一只只话筒堵上暮春三月的嘴巴,他往后仰一下。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暮春三月外面穿着一件老旧的脖领口毛茸茸的短袖灰色皮夹袄,用黑色拉链拉到胸膛,可以看见里面穿着手工织成的毛衣,一件褐色裤子到脚裸,农民朴素的观感。他感到一股热浪袭来,顿时热得他飘飘然,伸手在脸周围扇了扇。
“请问您十年前为什么归隐山林?”
“请问您出山是不是要把一手创建的修房师这个职业再度推向高峰?”
“请问身边这个女孩是您的情人么?”
小果面红耳赤,一把夺过记者的话筒,咆哮道:“才不是,他是我师傅。”
“您好,能说一下您师傅归隐山林,这十年到底发生了事情么?”
暮春三月拉起小果的手,小果拉住行李箱,拨开记者,两人呼哧呼哧跑。后面一群记者在追。一辆白色飞车停在两人面前,一个黑色西装戴墨镜的中年司机一身情报人员气质,说:“上车。”两人上车,关门。看着飞车与记者拉开距离,小果松了口气。
夜幕降临,飞车到了酒店,停下。
“暮春先生,委屈您,在酒店住一晚,明天我再来接您。”暮春三月点点头,司机开车离开。酒店里灯光晃眼,炽热泛黄的光映照在泉水上,扑啦啦响的水波光粼粼,一个服务员有礼貌走过来领两人到房间。按墙上灯钮,一下亮了起来,这是白光。床上铺着白布,白色的枕头鼓起来,白被子已经叠好。这间是暮春三月的。小果在隔壁,一样的摆设。服务员走开。
房间这头,暮春三月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想事情,他不洗澡。而那头房间,小果脱掉那双破鞋,把行李箱打开,取出和身上穿得一模一样的衣服裤子,走进浴室,关掉玻璃门,一个盖着的马桶在旁边,再往里面是洗澡的地方,她在照镜子,接着去衣去裤。
从玻璃门看进去,雾气腾腾,隐约出现一个边缘被模糊化的身影。纤细的小手舞动着,修长的大腿不时翘起,身体的轮廓凹凸有致。淅淅沥沥的水声。那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门开了,她走出来。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裤子,头发是湿的。吹风机吹干了她的头发,她穿鞋出门。
上街,暖风吹拂着她的秀发,在夜晚的灯光下踽踽独行,比白天更多的车辆灯光闪烁,小狗在翻垃圾,苍蝇嗡嗡叫。高楼大厦包围周边的一切喧闹。路边的烧烤摊,小果走过去。
“老板,这个多少哈撒?”
“一根热狗三哈撒。”
“十根,谢谢。”
拿过塑料袋里的热狗,掏哈撒,给哈撒,老板找哈撒,她接哈撒。
“慢走,小姐姐。”
小果取一根热狗咬一口,好吃,再咬两口。
路过一家买鞋子店铺,她低头看见自己脚指头孤零零,落魄地露在外面。走进去瞧,迎上来个和她差不多的小姐姐。
“您好,这边请。”
售卖员小姐姐看见她脚上一双破鞋。从墙上拿下一双白色的运动鞋。
“这双很适合您。”
“不要。”
小果看中了一双鞋子,她举着一双黑色的鞋子
“老板,多少哈撒?”
“您眼光真好,这双鞋原价十万,打一折后,一万,但是呢,店里为了给新客户优惠,再打一折,一千哈撒。”
“太贵了。”小果缩着脖子,弱弱的问:“五百哈撒行不行?”
“成交。我给您穿上吧。”售卖员快速蹲下,动作熟练,怕她反悔,已经穿好。
小果有点后悔。嘀咕道:“再砍一半就好了。二百五刚好。”她穿上新鞋,合脚,挺舒服的。咬着热狗一蹦一跳出来。前面有个粉色可爱的报亭,卖报纸漫画和一些零食。上面一排灯光照在下面清晰可见。旁边站着很多看报纸的人,脸上有的笑,有的摇摇头,有的咽了口唾沫。大人小孩都往报亭里挤,热闹非凡。她凑过去瞧,好不容易买一张三哈撒的报纸和一瓶三哈撒的甜水。
站出人圈,瞥了瞥报纸,见了上面醒目的大字,突然感到仿佛有一股外力在前面推她,震出无数后影:暮春先生老当益壮,收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弟子当情人,出山首度约会。
图片配上暮春三月拉小果的手在奔跑的背影。
小果一头黑线,手停下,到嘴边的热狗不吃了,手不知不觉松开,热狗掉在地上。一条狗过来吃了。
暮春三月躺在床上,睁着眼睛,谁给付账?明天要见什么人?听见敲门声。
“谁啊?”
“我。”
起身去开门,小果进来,手中的报纸重重摔在他面前的桌子上。摔得他忽的眨一下眼。
她委屈巴巴道:
“我的清白彻底被你毁了,暮爷爷。”
她伏在桌上,肩膀一耸一耸,井然有序。嘴巴不时发出呜呜和抽鼻涕声。
有十秒,小果感觉没人拍她肩膀或者头,眼睛稍微看一下刚才暮春三月站的位置,没人,依然趴着桌子极力搜索,见暮春三月赫然躺在床上睡觉,陡然拍桌而起,过去揪住他衣领,不断上下晃动,使得他的头摇得像拨浪鼓,发怒要和他吵架:“我的清白被你毁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啦。”
“松开,松开,松开。”暮春三月第三声大喊,喊醒了小果,小果怔住,松开手。脑子一片空白,刚才自己怎么啦?脾气一上来,就像脱缰的野马,丢人,她捂着脸。
“你可以现在回家,反了你,牛脾气。”暮春三月坐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
小果扑通跪下,捶暮春三月的腿:“暮爷爷,我错了还不行么。不要赶我走。呜呜。”
“睡觉,我明天中午出去一趟,你在这等我。”他往后一趟,呼呼大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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