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嫣离开后,他又把目光钉到荆开脸上,发现老游侠的脸色十分难看,虽然没有看他,他也知道这是对自己擅自行动的强烈不满所致,但他的手也扶在了剑上,虎视眈眈地盯着年长的康町人。汪向鲁满脸轻蔑,半脸游金达则摆出一副冷眼旁观的架势。
端木风仍旧维持着一副惊怯相,慢吞吞地在椅子边坐下来,小声地说:“侠士,您到底想问什么?我还有事要忙呢。”
“你们在关注我们?”
端木风故作泰然,“您是客人,我是堂倌,了解客人的需求是我的责任。”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一伙的,难道这也是你的责任?”
这下窗户纸算是彻底捅破了。“猜的,你们都有康町口音。”端木风急忙回道。
年长游侠脸色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一个聪明的小堂倌,你去过康町?”
“没有,但我们这里经常有康町的客人。”
“你急于想证实自己的猜测,对吗?知道我们是一伙的,对你很重要?”
端木风假装不解,“不,我不知道,侠士,我只是想更好的给你们提供方便。”他故意频频向荆开等三人看去,并努力想让康町人注意到这点。若真有麻烦,他唯一的希望就只有求助于荆开了,但荆开不可能同时对付这么多人,如果能让汪向鲁和游金达也站到自己这边,胜算就会大很多。
年长康町人阴郁地说:“那让我也来猜猜你,你应该不是个普通的堂倌吧,我认识很多世族,也算得上了解他们,你虽然在这里给人端茶倒水,表面上很卑微,但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份傲慢是掩饰不了的。我猜得对吗,小少爷?”
果真是冲着我来的啊!端木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里!如果对方现在就向自己摊牌,不知道荆开能不能对付得了他们呢,他开始后悔自己的轻率,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应答,只是一个劲儿的拿眼睛瞟荆开。
“他当然不是小堂倌。”荆开冷不丁插了一句。“朋友,先来后到的规矩你不会不懂吧。”
康町人冷冷地回道:“这可不好说,得看谁出手更快。”
“你可以试试看。”荆开并没有起身,只是把那把漂亮的长剑握在手里。
小个子康町人率先拔出剑,“把这老东西交给我,常普,你对付那两个丑八怪。”
“你他妈的找死。”游金达暴喝一声,拔剑起身,向小个子猛扑了过去,汪向鲁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叫常普的年长康町人不禁大惊失色,“赵云摩,快住手。”他大叫着,想要上去阻拦,见荆开起身拔剑,才退回到原来的位置。
荆开喊道:“让年轻人玩玩,咱们就安心做一回观众吧。
这一突然的变故让端木风喜出望外,他当即意识到那个叫赵云摩的小个子康町人大概是把汪向鲁和游金达看作荆开一伙的了!他的一句“丑八怪”竟然给荆开送上了两个助手!
游金达和赵云摩先在大堂里过了几招,随后就转移到了门外大街上。解禁钟还没响过,街上无人,但两边的店面都已经开了门,许多人扒着门口看热闹。
赵云摩很快就招架不住了,游金达却越战越勇。就连端木风这个外行也能看得出游金达下了死手,铁了心要弄死对方,每一剑都是朝着康町人的要害处去的。
眼看同伴有丧命之危,常普急了,和荆开商量道:“快叫你的人住手,要是把护法使者引来,咱们都有麻烦。”
汪向鲁抢过话头,冷冷地说:“没礼数的东西,就该给他个教训。”随后又冲着两个战斗者大喊:“游金达,让他流点血就行了,别伤了他的命。”
游金达不但不理,手里的剑使的越来越快了,锋刃在晨光里寒光闪闪,一道道,犹如闪电般频频向赵云摩劈去。康町人却把手里的剑使成了盾牌,格挡闪避是他唯一还能做出的动作,他一路后退,眼看都要退到比玉瓷器行里,把里面的老板活计吓的赶紧有把门关上。一个没留神,赵云摩的一只脚绊在路缘石上,身子稍一趔趄,注意力分散,胸口立刻就被游金达的剑咬了一口,血喷出来,像红色的晨雾一般。他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
常普快速冲了出去,把同伴从地上扶起来,连推带拽地回到大堂。见赵云摩没死,端木风失望极了!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至少在对付康町人这件事上,汪向鲁和游金达不得不与荆开站在一起。
从众人跟前经过时,常普恶狠狠地对荆开说:“这笔帐咱们到时候一起算。”
游金达得意地说:“你们该感谢我的不杀之恩才对。”
荆开赶紧叫吴德录把街上的血迹冲洗干净,免得招来护法使者或者罪洗师。吴德录吓得脸都白了,大概是不放心端木风,竟然自己亲自去干这份活计。
待康町人上了楼,汪向鲁逮着游金达凶狠地骂道:“你个蠢货,你这是在替荆老头出头,给自己惹祸。”
游金达不服,“谁让那侏儒骂我,没干死他真是便宜他了。”
“你长得本来就丑,还不允许人家说啦!”
“放你娘的屁,姓沈的,你是不是也想和我耍两招。”游金达凶狠的骂道,同时把已经入鞘的剑再次拔了出来,抬手指向自己的同伴。
瘸子绝不能容忍别人叫自己瘸子、失明的人不喜欢听别人谈论眼睛,端木风听到太监二字也会羞恼不已,奇丑无比的半脸游金达当然也不允许有人骂自己丑八怪,无论是谁!端木风快乐地欣赏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的担忧已经彻底消失,只要这三个人在,自己就不会有危险。
汪向鲁挥了挥手,“我没心情跟你闹。”
游金达怒气未消,吼道:“我一定会宰了那个侏儒,你就瞧吧!”说完他做回自己的座位,抓起酒瓶猛灌起来。
端木风在笑,同时也看到了荆开脸上的笑容。
“老鬼,你别以为我们会帮你。”汪向鲁又把火撒到了荆开身上。
荆开笑道:“我可没这么指望过,但不管你愿不愿意,这伙人都会把咱们当成他们的对手。我觉得在搞清楚他们的目的之前,我们之间的争执应该暂时放一放。说不定他们也是冲那件东西来的。”
汪向鲁的眉头立刻就皱了起来,“难道还有人知道‘麒麟珠’的事?这怎么可能?余绍时说得很清楚,连傅余英松都不知道它的存在!”
“余绍时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你管不着!”
“当然管得着,你别忘了目前只有我知道它在什么地方。我只有知道了这东西是什么,才有可能弄清楚眼下究竟有多少人在打它的主意。”
汪向鲁盯着荆开看了好大一会儿,随后又把大堂扫视了一圈,见除了他们三个就只剩端木风在,才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究竟有什么用。余绍时向我透露的东西也十分有限。但我无意间在他手上见到过一样很奇怪的东西,我猜应该跟它有关。”
“什么东西?”
“一张很结实的纸……或者很柔韧的石片。”汪向鲁把眉毛拧成两个肉疙瘩,似乎正在努力寻找合适的字眼来形容一件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
一张像石头一样结实的纸,一片像纸一样的石头,这确实令人费解!
“上面密密麻麻写的全是稀奇古怪的字,我一个也不认识。”汪向鲁继续道,“但那东西太奇怪,肯定不是普通之物,如果余绍时是从那上面得知了‘麒麟珠’的存在,那‘麒麟珠’也一定非同寻常。”
荆开若有所思地问:“余绍时怎么知道‘麒麟珠’在行辽手上?”
汪向鲁重新恢复警惕,“这有必要知道吗?”
荆开道:“你就当故事讲,我当故事听,咱们很赶时间吗?你也清楚,我对那东西毫无兴趣,只是答应了行辽,把它送还给原来的主人。”
“主人?谁?那个虚舟?不。它的主人早在六千年前就死了。”汪向鲁悻悻地说,“你被那个短毛鬼骗了,他们和我们一样,一个公平竞争的对手而已。你说出它在哪,根本算不上背誓,你把它交给虚舟,也并不高尚。我说你干嘛这么固执呢。”
端木风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柜台上的花瓶。
荆开若有所思地问:“六千年前?这听起来的确像个故事的开头,你就说这人是谁吧。别卖关子了。”
“广目臻鸣。”
这人只是个传说,正史中从未正式记载过,但全世界的人又都相信他是第一个探索迷方的人!端木风越听越感兴趣。
荆开的脸顿时被一抹阴云笼罩,“一件六千年未出现的东西突然现世,一群沉睡上千年的异兽集体苏醒,一场空前大战正激烈进行……这些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他自言自语着。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汪向鲁不由得往荆开身边挪了挪,神情凝重地问。
荆开郑重道:“你先说说怎么找到它的吧,如何就知道它在行辽手上?”
“余绍时一共派出了三支人马,去法王群峰的是丁石元,虞善领着两百人去了群星谷。”他猛然顿住,拧眉沉思片刻,之后有满脸惊异地说:“会不会是两队人马走漏了消息呢?”
“有可能,也许是你手底下的人。”
汪向鲁扭头看了一眼游金达,半脸怒道:“别看我,五六十张嘴呢,天知道谁说出去的。”
荆开问:“你们在哪找到的行辽?”
“余绍时派我去南极绝壁上的风马关,说白了就是去碰碰运气,他也不确定那东西到底在哪。我们在那座废墟里找了十来天也没收获,正打算放弃时,有一伙蛮人也到了那。他们一到即开始在废墟里乱翻腾,当时我还以为他们也是去找东西的,所以就留下了,打算等他们找到之后,我们再想办法偷出来。后来才知道这帮人是去重修那座风马关的。”
这可奇怪了,邾夏人为什么突然会想到去修一座废弃了几千年的无用关隘呢?他们一边向北打,一边在后方修筑防御性堡垒,莫非迷方中真的存在着什么力量,被他们发现了?!端木风忍不住问:“他们是邾夏军人还是普通百姓?”说时,还不忘把大堂扫视了一圈。
“是一帮地族,好像从星海草原过去的。”意识到是小堂倌在向自己提问,汪向鲁立刻就火了:“这里有你什么事?还不到门口看着去,有人来就吭一声。”
解禁之前,哪会有人来!端木风靠到门框上,外面已经大亮,太阳也完整地跳出了东面的群山,在一块云后面躲着,射出的万道霞光将蓝天装点的绚丽无比。街上无人,但已经不如之前那般安静了,那些开着门的店铺门口全都挤着人,似乎正迫不及待地期盼着解禁钟早点敲响,人还不敢出门,但声音早起飞得满街都是。
荆开在说:“那可能是查邻人或高星人,邾夏朝廷都不敢轻易惹他们,东西要是真到他们手里,你们可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汪向鲁轻蔑地冷笑一声,“你还不知道吧,行辽跟那帮野蛮人是一伙的。他就是个骗子,根本不值得你为他如此卖力,咱们之前相处的很不错,你究竟图什么啊?”
荆开淡淡地回道:“那你又是图什么?报恩?你很清楚余绍时是什么货色,他当初救你时就已经盘算着日后要你替他卖命了。”
汪向鲁不耐烦的嚷起来,“行行行,我不干涉你,咱不提过去,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把你的故事讲完,我倒是很想知道一个元教的僧侣怎么会成为邾夏野人的同伙。”
“行辽只是个小角色,你根本想不到,那帮野人的头头竟然是个老灵宗,看上去得有一百多岁了,更离奇的是,他的护卫队竟然是一帮凤凰侍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这个百岁老灵宗还受到天王的极高礼遇,邾夏的天王竟然把自己的御前侍卫派给他使用。端木风在心里回答,同时努力想象人活到一百岁会是什么样子。
汪向鲁继续说:“‘麒麟珠’就是那个老灵宗找到的,行辽是后来才赶到的,之后他们很快一起离开了。我们一路从南极岭跟踪到云然的景石城,老僧才把东西交给行辽。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要不是你,我们已经得手了。”
“如果没有我,那东西可能会再遗失六千年,你们见识过行辽的手段。“荆开喃喃道,“不过你们也真够厉害的,竟然没被凤凰侍卫发现。”
汪向鲁不以为然道:“名头响亮而已,其实还不是一帮当兵的?真正麻烦的是那些野人。你说得对,他们不好惹。我们根本没法靠近他们的营地,可那帮不可一世的凤凰侍卫似乎不愿意和野人为伍,另选了地方。其实要不是他们,也不可能知道老僧人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这帮人私下里议论,被我们听到了。说是在废墟里得了一件东西,为此还把酋长的两个亲人的命搭了进去。”
荆开道:“这就对了,邾夏的那位天王都想得到的东西,一定非同寻常,要抢的人自然也少不了。也许真如你说的,余绍时是从那段怪文字里知道了这东西,但也不能证明没有其它途径。比如你在风马关里遇见那位老僧,很明显,他比余绍时知道的更多,不然怎么会亲自去那种危险的地方?
汪向鲁一时哑口无言。
游金达插嘴道:“那我们就先合伙把那四个康町人解决了,然后咱们再理论。”
“在这杀人?那我们都别想活着离开。”荆开严厉地警告道,“你大概还不知道眼下这个小镇住着多少达官显贵?这是他们的避难所,岂能容你胡乱杀人?”
游金达顿时也没了话说。
荆开说得没错,眼下惊溪镇里,一半人都是世族和僧侣。这些人把惊溪镇当成了他们赖以保命的宝地,甚至比本地人都要爱护它。他们出钱加高了城墙,贡献出家仆守卫大溪口,众多僧侣自愿加入武扈所,戴上四星拱月盾,担负起维持镇内秩序的任务。据说护法使者的人数已经达到了两千人,都能把仙女街站满了。他们日夜不辍地巡逻查访,大声吵闹都能将他们招引来,一起人命案能带来怎样的关注,用脚后跟都能想象出来!
“你迟迟不对我们动手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吧?”汪向鲁问荆开。
荆开回答:“你那些同伙迟迟不现身,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说完,他就盯着游金达一个劲儿的笑。
傻子都知道这是在说游金达愚蠢,只有他这样的蠢货才会在这里跟人动手。但游金达却不清楚自己正在被嘲笑,“算你聪明,我们并不怕你,只是想给你留条后路,毕竟咱们都是同乡,曾经还一起共事,我劝……。”
“少废话。”汪向鲁打断同伴,问荆开:“你是不是已经有办法了?”
荆开老老实实地回道:“没有,我们只能先摸清对方的底,说不定周围还埋伏着他们的同伙,不可能只有四个人。”
“这事好办,把刚才那个侏儒抓住,我有办法撬开他的嘴。”游金达又插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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