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的打闹惊动了郑学泰,他本想以族长的身份出面干预的,但又怕旁人说闲话,故而打算到垭口上去等着魏氏,准备给她出个主意收拾焦死人。刚上垭口还没进林子,远远看见魏氏逃也似的来了,干脆站着回头亮了一个相。魏氏看见郑老爷这个时候在面前出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干什么来了。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林子,一照面,魏氏就呜嗷一声哭起来,一把将郑学泰的脑袋抱在胸前。
这个女人风流是风流,但她的魅惑力和杀伤力哪是郑学泰抵抗得住的,当时就信誓旦旦要帮魏氏出头。两个人大白天狗一样的在林子里**,只当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就有一个人在暗处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待俩人差不多了,此人突然跳出来大叫一声道:“呔!狗男女!你污了大爷的眼睛!得赔!”郑学泰吓得肠痉挛,丑态百出,魏氏连爬带滚,衣衫不整,逃之夭夭……
四女子被唐娃子挟持着住进了一座废弃的山神庙,说是山神庙,其实就是山中的一个岩洞,这个洞很浅,里面仅就一块大石板做的供台,台子上的神像已经塌成了一堆泥,除了这块石板占据的地方,洞里没有多余的空间。唐娃子白天简单的做了一个简单的清扫,在是台下面铺了厚厚一层干草,脱了他的衣裳铺上,用一困茅草做成枕头,这就算是他的新房了。
唐娃子说,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不要东想西想,更不要想着逃跑,你跑不掉的。好好跟我过,我虽然现在是贼,但我在牛头山下是有家的,有三间瓦房,两亩山地,还佃了王财主一亩水田,要不是赶上这场大旱,饿死了妈老汉,我也不会当贼娃子。
你放心,我会好好待你的,前一段打丰隆场,老子抢了几包银子,就埋在倒马坎山上,等躲过这阵风头,我们挖了银子一路回去。
也用不着回牛头山的家了,走远点,去绵州城买一个铺子,你怕饿饭,我们就养脚夫,开粮店,你坐柜台当老板娘,我带脚夫出去做买卖,我保证你天干雨淋都饿不着。如果你想吃肉,我会杀猪的手艺,我们就开铺子杀猪卖肉,保证你吃得一肥二胖。
四女子哪敢相信贼的话,她除了哭,几天就没开过口,想骂他臭不要脸,但终究还是没敢,哭诉道:“你们杀了我爸爸,你还我爸爸!还我妹妹!”唐娃子一下就变了脸,把大刀往地上一拍,怒道:“老子都说几百回了!你爸爸不是老子杀的!你眼睛瞎了啊?连杀父仇人都看不清楚?明明是唐老狗和徐老狗杀的!要不是老子搞得快强行把你占了,那帮老狗日的轮流糟蹋你,你早就被那帮王八糟蹋死了!还有命在这里跟老子犟嘴?!”
四女子嚎啕大哭,嚷道:“我要回富谷寺!我要去桃树园!我的夫家在桃树园!”唐娃子呸一声道:“你已经是个破罐子了,谁还要你?嫁给我,好赖是我自己干的,你怎么都是干净的,换了别人,那就是个破鞋!好好睁开眼睛看看,老子这个样子比谁长得丑吗?都给你说了,老子有银子,比谁穷吗?老子这个样子,惹急了杀人就是杀猪!谁敢欺负老子?你嫁人嫁哪样?最好不就是不受穷、不受欺、嫁个有模有样的吗?老子哪点配不上你?”四女子仍旧哭道:“你是贼!强盗!”
唐娃子不怒反而笑起来道:“贼怎么了?这年头不饿死人,谁他妈爱做贼?你老汉不做贼,他为什么连你都护不住?男子汉大丈夫连女儿都护不住,还算是个男人吗?老子做贼归做贼,老子是个有良心的贼!敢杀敢拼!换了你,敢像老子这样吗?”四女子无语了,被他的谬论打哑了,也恨透了,她老汉要是也恶一点,跟唐娃子这样,谁敢杀他?谁又杀得了他?通过父亲的死,四女子不得不承认这贼子所得有理,做人就不能太软弱,软弱就是可怜,在恶人面前,就只有被欺负。这个贼子恶是恶一点,但还没有坏透,虽然粗暴地糟蹋了她,但他敢承认自己做的事、虽然理由卑劣,但愿意开口说娶她。要说嫁人,桃树园都不一定有这样的人等着她嫁,而今生米煮成了熟饭,除了死,就只有嫁他这一条路了。
唐娃子见她不哭了、也不闹了,便弃了刀,拉过她来,换成一脸的讨好问道:“还痛吗?”四女子不懂他所指何也,转过脸去不理他。唐娃子再次拉她转过来,擦了她脸上的泪痕道:“你还小,不懂这些,其实这没什么,等你大了,也就明白了。你放心,你嫁我不白嫁,我已经杀了唐老狗,等我再去杀了徐老狗,你的大仇就算报了,然后我们一起回倒马坎,挖银子回家,再不做贼了。”四女子不置可否,她知道,现在唐娃子要杀她只需抡刀一挥,她就得人头落地,要糟蹋她,她也无法阻止,但他没有这样做,这说明,这个贼子是可信的。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无条件相信。
唐娃子把她抱进石板底下,叫她好好睡觉,他要出去找吃的,一准天亮回来,并告诫她不要乱走,免得他回来找不着。四女子顺从地躺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内心却害怕这个贼子又去抢人杀人,万一被别人给杀了,她就连一个值得相信的贼都没有了,真正就成了孤人。山里的夜很清凉,蚊子也少,一个人待在山上非常害怕。不过,这时候的她要想的事情有很多,除了死去的父亲,就是下落不明的五女子。父亲死在那儿,不知有没有人看见,会不会有人收埋他。五女子还太小,没有一点用处,也不知流落到哪儿去了,会不会被饿死。
人专心想心事,时间会过得比较快,天微明的时候,唐娃子回来了,叫四女子起来做饭,换他来睡。四女子翻身起来,见洞门口放着一担水、一只鼓鼓的布袋、还有一只砂罐、一只咕咕叫的鸡。四女子道:“你又抢人了?”唐娃子道:“抢了。”四女子道:“又杀人了?”唐娃子道:“没有。”四女子道:“抢的什么人?”唐娃子道:“财主,穷人家也没这些。”四女子不相信,再问道:“真的没杀人?”唐娃子道:“你才多大?就开始管男人了?人是没有杀,但那财主是个恶人,老子把他家女人奸了,偷了他家的米、偷了他家的鸡,顺便挑了一担水回来。好了,别问了,我答应你,除了徐老狗,再不杀人。”
四女子感觉很愤怒,心里也有一阵失落,但不知道为什么失落,想了又想才说道:“到底是抢人还是偷人?你都把人家女人糟蹋了,为啥不把她也背来,然后放我走?”唐娃子嘿嘿笑了起来道:“女人真是,不分大小都是吃醋的怪物,放心吧,他家的老女人怎么能跟你比?我奸他的女人只是惩罚他,因为他偷别人家的女人被老子撞见了,老子明打明抢,要他知道,自己的女人被别人干了是个什么滋味,他敢不服,老子给他远传名。”四女子愤怒道:“你!……”
唐娃子看她羞红了脸,认定自己已经彻底收复她的心,也不睡觉了,爬起来推她坐下道:“你坐着,看我给你杀鸡。”
四女子赌气坐着,她可从来没吃过鸡肉,何况这只鸡很肥,她也很饿。唐娃子杀鸡跟她伯伯一个手法,逮住鸡脖子一拧,那鸡几蹬就没了命。
唐娃子道:“你的身体还没长成,被我伤得狠了,多吃几只鸡补回来,吃完了,我到他家去拿就是了。好好养,等吃完他家的鸡,你就好了,等你好了,我就去宰了徐老狗,然后回家圆房。”四女子感觉被人关爱了,有点儿小感动,不过依旧骂他道:“你真不要脸!做贼娃子跟做官老爷一样,不许再糟蹋女人,我就跟你。”
唐娃子三个石头垒个灶,添上水烧起来,一边答应一边不打自招,嘻嘻笑道:“不瞒你,那狗财主虽然是一个恶人,那小女人却是一个好的,这只鸡是她送我的,她说,小伙子,我们家老太爷是个老混蛋,活该被你收拾,你是个好贼,比奴家那男人强一百倍。我们家男人又矮又丑又无能,后代儿孙都是苤壳,你若能常来,改良这家子人的血脉,姐姐每天送你一只鸡补身体。”说完哈哈大笑。
四女子哪懂这些门道,只隐隐觉得他说的不是好话,有些邪恶,啐了一口表示羞耻。唐娃子只管说着那小女人如何如何漂亮,如何如何善解人意。
不知不觉,砂罐里的水就开了,他边说边汤鸡扒毛,用他那把砍人脑壳大刀开肠破肚,然后把鸡煨上,小女人的话题还没结束。四女子见他杀只鸡就把一挑水用去一半,提醒他道:“这水来得多不容易,你这样糟蹋,怎么过日子?”唐娃子切一声不屑道:“嫁给我,你就放心过日子,我保证每晚给你挑一挑回来就是。”四女子瞪着眼睛道:“哪儿挑的?涪江河?”唐娃子道:“你真笨,这里这么高,你看不见山下的堰塘吗?”
四女子闻言一愣,站起身往山下一望,果然隐约一条堰塘泛着幽蓝的碧光,不由吃惊道:“这是哪里?”唐娃子道:“不知道。”
四女子心里一阵激动,垫起脚尖窥视那堰塘,最后质问道:“唐娃子!这是不是桃树园!快说!你的鸡是哪一家的?!”唐娃子站起来道:“这才怪,只要有鸡吃、有米吃,你管他桃树园还是梨树园。”四女子急了道:“只有桃树园的堰塘才有水,这里一定是桃树园!我妹妹有可能就在桃树园,她叫五女子,你要帮我找到她!还有!桃树园的财主只有赵老爷,他们家可是好人家!天底下没有人不晓得的!你在他们家干了些什么!”唐娃子吓了一跳,也抻长脖子看着山下道:“你说的赵老爷不会是赵子儒吧?只有他才是全潼川都知道的好人……拐了拐了!”拍着大腿又道:“我哪晓得这就是桃树园嘛!”继而眼珠一转,又拍额头道:“不对呀,我听说赵家的奶奶是龙门的千金,很有教养的,赵子儒一表人才,怎么会又矮又丑又无能?而且我还听说,赵家的老太爷牛高马大,怎么会是一个蛤蟆嘴的小矮子?我敢肯定!不是进的赵家!”说完一指山下又道:“你看,我进的那一家,房子像一座围城一样,门前有三棵金钱树。”四女子疑惑又惊讶:“金钱树?”唐娃子哦一声道:“人言榆树开金钱花,是三棵大榆树!”
……
不能说焦死人这一招没有效果,效果很明显,而且很出焦死人的意外,魏氏吓得已经三天没有回家了,她去了哪里,这是焦死人心子滴血的事情,不过,有这个女人跟没这个女人都一样,他好像已经习惯了,最好从此滚蛋,永远别回来,他就守着这两个孩子过活到老。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皮贱,翠翠涂了红药水,伤痕好得也快,到第五天头上脸上基本就开始脱疤了。恰恰在这天黄昏魏氏回来了。回来就回来了,谁也不当她存在,焦死人不理她,翠翠不理她,连金瓜都不理她。不理就不理,魏氏算定了没有危险之后,搬来一根凳子往院坝里一摆,大马金刀往上一坐,心说,不是有人要收老娘的命吗?人呢?怎么连一个鬼都不见?跟老娘斗,你还嫩了点,老娘过得桥比你走的路都多,老娘见的鬼比你见的人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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