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学泰长叹一声,赶紧投降道:“官司因我而起,我是罪人,我矮三分好不好?已经这样了,现在要做的是马上回去一个人,叫小山快走,不要让人家堵在家里想走走不了。二娃,你帮二爸跑一趟,越快越好。”
郑二娃轮流看看这个硝烟弥漫的战场,最后锁定在杨秋红脸上,支吾道:“这……这时候是不是找找褚大人,让马爷支个招?真……真像老爷说的那样的话,跑也不是办法呀,和尚跑了庙子还在。”
蛇氏怒道:“不跑!干啥要替他跑?要跑捅他龟儿子两刀再跑!”
郑二娃愣着,看着郑良才。
“混账!……”郑学泰又惊又急道:“这话你也敢说,不要命啦?被旁人听去,传了出去,不是屎都是屎了,擦都擦不干净……”
蛇氏劈头骂道:“擦不干净?你黄花大痢屙一裤裆谁给你擦干净的?你这时候知道怕了?睡魏氏的时候为啥不知道怕?……”
“伯娘,少说一句吧,我认为老爷的担心是对的,在家的时候我记得我说过,杨家来参合只会闹得更僵,现在……”郑二娃说到这里,怕杨秋红受不了,不说了。
杨秋红做错事似的,也叹一口气道:“我叫小山来其实只想给我自己壮个胆,哪知道这家伙会动手啊。看来是得让他快走,要是小山再出点什么事,我嫂嫂怕是八辈子不许我登门了。二娃,你还是快去吧。”
“不用去。”随着这一声话落,打门外进来一人,正是猪招官。
众人见猪招官来了,十分意外,简直吓坏了郑学泰和蛇氏,因为他们不知道猪招官听篱壁(偷听)听了多少,要是把捅两刀的话听了去可就坏了菜了。
没想到猪招官若无其事,而且像自家人一样直接对郑学泰小声道:“出去一个人看着门,别让外人靠近,我有话说。”
郑学泰搞不懂状况,怔在那里。郑二娃听说,立即往门外走。猪招官一把将他拉住,看着蛇氏道:“你去。”
蛇氏磨磨蹭蹭的,最后还是很听话地出去了。
猪招官看了看屋里的人,压低声音对郑二娃道:“郑二娃,我记得我跟你说过,这位大老爷胃口很大对不对?”
郑二娃点头承认。猪招官又向郑学泰道:“郑老爷,按照大老爷的意思,没有三五万两银子你是出不去的,但是郑二娃说你没有那么多银子,于是我向郑二娃介绍了马爷,郑二娃找马爷求对策,相信这个对策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效果有没有?”
郑学泰点头道:“有,谢了。”
猪招官道:“这一万二千两银子,一万两给了大老爷,一千两给了马爷,我得了二百两,三百两分给了手下当差的,五百两给了周统领,要是今天周统领不听马爷的,你们估计杨小山走不走得脱?”
郑学泰又点头。
猪招官道:“郑老爷,拿人钱财替人消灾,你的官司解了!马爷和我们这些人答应郑二娃的我们做到了,明天你父子俩就可以回家了,但是千万不要等着大老爷来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郑学泰连连道:“明白明白,是叫我们快点走。”
不曾想猪招官突然虎了脸道:“可是郑二娃,马爷当初没有叫你请杨小山来搅合的吧?这是谁出的馊主意?”
郑二娃不吭声,杨秋红道:“是我,我本只想叫娘家侄儿来帮我壮个胆,没想到他……实在对不起。”
“对不起?你知道这祸惹了多大?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啊,你对不起的不是我跟马爷,你对不起的是杨家,对不起的是你自己!你以为这个大老爷是个什么人?江湖黑道他怕不怕?怕!肯定怕!但是你搞错了,他不是普通人,他的背靠是大清王朝的王法!”说完从怀里接二连三掏出来一打二打三打大票扔到郑学泰的床上又道:“这就是叫来杨小山的代价,加上大老爷给你的,你家总共持有大股五百股,小股五百股,合计两万七千五百两,份额比大老爷想要的少了十倍,大老爷确实被你们吓得够呛!”
郑学泰惊不是苦不是恨不是:“这……这……”
“别这这那那的了。”猪招官瞟瞟郑良才,瞟瞟杨秋红又道:“郑老爷,这两万七千五百两银子,大老爷一个铜板都得不着,这是你的财富,要是不信,你可以打发一个精明一点的人到提督街去打听打听、访问访问这是什么,你也可以到川西刘氏财团去搞搞状况,看看川府第一大财东刘家买了多少这样的东西,也许你回来之后会直接跪倒大老爷面前千恩万谢。”
屋子里所有人都傻了眼,有那么好?郑学泰哭丧着脸道:“我也没那么多银子啊……”
“没银子没关系,先拿回去,赶紧筹银子,千万不要叫大老爷亲自到桃树园来讨银子,那样的话你又要交罚银。”
猪招官这番话说完,屋子里静得连掉一根针都能听见,郑良才这时才开口说话道:“这个股票我知道一些,如果有银子的话的确可以买,这是可以赚钱的。只是不知大老爷何以要强买强卖。”
“什么叫强买强卖,那是因为你有实力,现在的射洪,除了杨家、陈家、赵家和你郑家,有几家有实力?本来大老爷要你郑家购买五千股大股的,可以让你赚得盆满钵满,可惜杨小山要杀人,那你们剩下的份额就只能杨家来买单了。大老爷怕死,杨家就不怕死吗?总督衙门、川路公司分派到射洪的路股一共是大股四万股、小股四万股,杨家、陈家、赵家和你郑家分摊大股两万股,人均五千股,其余各股就归三镇九乡的商户、富户、佃户。这是今天出的告示,你明日回家就可以看到。”
这下受惊的就不仅仅是郑学泰了,这还要人活吗?数百万两银子从哪里来?估计全县人都要卖儿卖女!
“不过放心好了,这是有期限的,三年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直到川汉铁路通车,一旦通车,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等着分红利吧!知道粤汉铁路吗?粤湘鄂的财团大佬们都发大财啦!”
纵然他说得天花乱坠,郑学泰悬着的心子总是落不下来,买要命,不买也要命,要人命不是这样要法。
“所以说,郑老爷,你得谢谢这股票,要不然一万两银子你想出来?门儿都没有!因为你是财东,大老爷不敢杀你!杨小山今天闹这一出,大老爷也不敢杀他,因为他们家是更大的财东!只要认下他的和你余下的股额就万事大吉!”
郑学泰看看杨秋红,看看郑良才,喉头里一阵咕噜,悔恨又羞愧地放下他仰起来的下巴。
“好了我说完了。”猪招官抖了抖自己的官服,拍拍郑二娃的肩膀准备出门,出门前叹了一口气道:“挣你这二百两银子吓死人了,差一丁点就吃了大老爷的板子。”
郑二娃连忙要跟出去作谢,猪招官又回过头来道:“哦,忘了一句话,大老爷说不准什么时候要到杨家去做客,转告杨小山,他们家不想赚钱就算了,不要到时候又来花银子求我们弄他出狱,不划算。”
郑学泰悬着的心子抽搐起来,这场官司害人害己特别害了杨家,本来这一万二千两已经搞定了的事,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既欠了人情债又背负了巨大的心理债务,来怎样跟梁大奶奶做交代呢?
“媳妇,就算没有我这场官司,郑家和杨家都跑不了要买股票,既然这五千股不是一次性购买,我也不能够让杨家来背锅,反正所有人都要买,我认下就是。”郑学泰这个时候不敢计较杨小山的冒失所带来的麻烦,第一时间向杨秋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杨秋红冷哼一声道:“五千大股可是二十五万两!”
郑学泰道:“这个我承认,慢慢来嘛。”
郑良才已经被杨秋红和蛇氏斗败,再不敢责怪杨小山半分,转移话题道:“这个狗官贪是贪,但是也没有向着赵家人。郑良鱼,你给老子等着,老子吃的苦要加倍从你身上索回来!”
杨秋红一下变了脸道:“屁股上的伤疤还在流血呢!还想着那点小钱?股票都拿在手上了,几万两银子,快点想办法!”
郑良才还没吭声,郑学泰自知理亏,赶紧安慰杨秋红道:“如果有利可图,别说这几万两,就是二十五万两也难不住我。不过焦死人的事你们都不要插手,就依了大老爷的判决,暂时放过他两年。另外,那个张三爷不是一直在打南门那间杂货铺的主意吗?趁现在大家对股票还不怎么上心,才娃子,看多少银子,合适就盘给他算了。有了这路股,杂货铺的生意肯定会垮下来。”
次日一早,郑二娃结了医馆的药费,雇了两台大轿、两台滑竿,抬着郑氏父子和她婆媳二人回桃树园。
杨秋红担心杨小山,跟即回了娘家。
听说郑学泰回家了,焦死人翻了一个身,咬着牙齿下床,金瓜赶忙过去做他的打杵子,问道:“爸爸你又要蹲茅坑吗?”
焦死人撑着金瓜的肩头一步一步往门外挪,挪到门口才回答金瓜道:“我要出去看看小矮人是不是回来了,这个大老爷太不公了,这样就放过了他。”金瓜道:“你看不见了,都已经进屋了,坐轿子回来的。”
焦死人嗯一声,待走到院坝边上住了脚,病怏怏的一脸痛苦,看着斜对门山下郑家大院门前那三棵老榆树,那张丑脸变型得厉害,气忿忿地道:“他怎么就不坐棺材呢?老天爷也不公啊。”
金瓜仰头看看自家老汉,道:“棺材能坐吗?他又不是死人。”焦死人盯着榆树不转眼,咬着牙齿道:“我想他是死人,他就不死,有什么办法?我们还是要还印子债,金瓜,你服不服?”金瓜道:“服,等我长大了,也去偷他的婆娘,两个婆娘都偷回来给你。”焦死人听说,咯噔一下,不自主地收回双眼,虎视着金瓜道:“你说的啥子?谁教你这么说的?”
金瓜不以为犯错,反以为自豪的扯起嘴来笑道:“姐姐说的,她教我这样去报仇!”焦死人一巴掌拍在金瓜脑门上怒道:“我不许你去做那小畜牲!亏本得很!”
金瓜委屈地眨巴着小眼珠,瘪了两瘪嘴,嘟噜道:“我不怕亏本。”焦死人心子一紧,感觉毛辫子都翘起来了,吼道:“那也不许!”金瓜见老头子那怒气,退开三步,打杵子都不给他做了,很不理解地道:“那你想偷啥?”
焦死人头大,干嘛要偷啊,而且偷女人,小屁孩晓得偷女人是屁意思。唉,无娘儿子跟了一个无娘的小媳妇儿,都没得教造(教养)啊,这种事让他一个大男人怎么来传教呢?总不会跟儿媳妇也去说这些事吧?焦人得很。
金瓜道:“爸爸,你不想偷就算了,还是上床去吧,我要去喂蚕了,喂完要去摘桑叶,等一下姐姐回来还要抬水。”
焦死人没听见这句,他还停留在上一句,那一说让他有些乐了,这小子,至少知道要为老子报仇了。可是这是不好兆头,小猪仔哪里敢跟狼较劲,那个小矮人毒啊,翠翠可是他的宝贝疙瘩,万不能出了什么差错。
“金瓜,我可告诉你,不能去学偷的,更不许学那小矮人偷人,偷人是丑事,要浸猪笼!”焦死人努力想把这事儿告诫清楚,可他心里雪亮,嘴皮子却翻不周正,关键的要害言辞又组织不出来,连浸猪笼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
而金瓜想的是,这有什么,偷鸡偷鸭,偷来就杀,不就是偷个人回来吗?多简单的事。但是,他不敢保证能不能偷得着,嘴里只管犟着道:“我又不是猪,进猪笼我不知道出来吗?”
焦死人让他弄得憋得慌,想再说清楚些,一想到魏氏,就像吃了一把哑药似的。这事儿不能整太明白,这小子万一跟翠翠一叨叨,那还不羞死了先人。那就不说了,小孩子大点慢慢就会害羞,到时候就没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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