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武一回头,捕快兵勇黑压压一片,周乾干脸子都能拧出水来了。马武一抱拳,咧开嘴来笑着揶揄道:“周大人,辛苦啦!”周乾干冷哼一声道:“马武,你吃饱了撑的?你还真是灵官老爷讨口——又穷又恶哈?好,好得很,你作,你继续,我不干涉你,我倒要看看等一会儿是你厉害还是大老爷厉害,失陪。”说完对身边人一招手,那帮捕快兵勇一个个焉耷耷地跟在他身后就要走。马武笑道:“周大人,什么叫灵官老爷讨口啊?灵官老爷什么时候讨过口?我怎么不知道呢?明明是这厮冒犯了灵官老爷……”
周乾干头也不回,也不等他说完就抢过去道:“灵官老爷卖香屁很有理是吧?这我管不着,我也不敢管,谁敢跟灵官老爷作对怕是祖宗八代都不得安宁,只是,等一下大老爷叫我拿你,你可别怪我。”马武还没开口,那二皮脸嚷开了道:“大老爷就可以不讲理吗?他凭什么拿人?难道我的香屁不香吗?骗了哪个不成?”
众人一窝蜂道:“就是就是!我们都可以作证!灵官老爷的香屁又大又香,谁买了就得给钱,难道衙门里的人就可以不讲理吗?哈哈哈……”周乾干灰溜溜的,这一帮刁民落井下石,趁火打劫,等一下一定要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讲理。
这一幕刚好也被随后赶来的杨铁山看在眼里,听在耳内,杨铁山明白了,这个混球吆喝卖香屁的意思原来在这里,骂蒋黎宏不是也连带着骂我杨铁山吗?你这个方脑壳,上一回杨某救了你的场,你一点不知道感恩,这一回,谁再理你谁就是疯子。不过,回头又一想,蒋黎宏这个混账也活该,明里暗里给他支了多少招,股票不能强买强卖,特别不能祸害穷人,他非要我行我素,这下,股票被抢劫一空不说,还引来一场屁官司,我倒看你怎么来收场。
杨铁山本来是要去县衙找蒋黎宏痛斥一番的,既然有搅屎棍出头,那最好不过,当下脚底一拐弯儿,去赵家纱厂找赵子儒去了。
蒋黎宏、猪招官、黄福生一干人昨天黄昏一回到县衙,见县衙大门洞开,一个鬼都没有,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远远站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打听,才知道留守的捕快和巡防营兵勇全都出去追贼去了,细问案发当时都有谁人看见贼人的去向,众人都说案发时正是雷雨交加,他们都在睡大觉。
蒋黎宏怒啊,又怒又恨,跨进衙门一看,刑房的书记死在案桌上,户房的书记死在床上,库房的守卫死在房门口,整整六条人命!
……,好在,贼子抢了县衙数万两银票、数千两现银、数万张股票之后就满足了,没有顾得上他官邸内的私有财产,要是连私人财产都给他洗劫了,那他蒋黎宏就连卷铺盖回家的盘缠钱都没有了。
清点好所有的损失、装殓好六具死尸,天都已经大亮了。蒋黎宏这时候非常的冷静,所有人一天一夜没合眼,精神极度疲劳,现在再派兵出去追贼是无头苍蝇不说,无疑还会引起众人不满,还不如等周乾干和外面的兵勇捕快回来再做决定。当下,便命手下人赶紧睡一觉。
刚上床迷瞪一会儿,一阵咚咚咚的鼓响把蒋黎宏从恶梦中惊醒,接着有人喊冤:“买了香屁不给钱,灵官老爷告状来,大老爷伸冤啊!买了香屁不给钱,灵官老爷告状来,大老爷伸冤啊!……”甚至还能听到衙门外的哄笑声。
是谁敢在这个时候来发难?买了……香屁?什么香屁?谁不给钱?灵官老爷?告状来?灵官老爷不是庙里的泥菩萨吗?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香屁……香屁又是个什么鬼?……好啊,这是看我蒋黎宏要倒霉了,落井下石来的啊。来得好!老爷我人活四十几,见过人吃人、见过鬼打鬼,就还没有见过谁的屁能是香屁,更没有见过灵官老爷会来击鼓鸣冤,好你这一帮刁民,简直欺人太甚!蒋黎宏慢腾腾爬起来,照了照镜子,胡乱拢了一下辫子,准备打水洗脸。猪招官来报:“大人……”蒋黎宏一举右手打断猪招官道:“叫大家站好班,我马上就来。”
猪招官前脚走,周乾干后脚跟进来,第一句话就道:“禀大人,贼子已被杨大人拿获……”“什么?!”蒋黎宏猛地转过身来,把洗脸盆都打翻了,急促道:“在哪里?”周乾干道:“在丰乐场巡防大营,可惜贼首自杀身亡。”蒋黎宏大惊大惑:“有多少人?可有追回赃物?”周乾干道:“只有两男一女三人,据说逃了几人。”
周乾干这人说话就是这样让人着急,你就不能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吗?非要别人问什么你才说什么,甚至问出的话答一半留一半。蒋黎宏又问道:“赃物呢?”周乾干哪里知道衙门丢了什么,反问道:“大人,都丢了些什么?”
这不是废话吗?贼子进屋当然是偷银子偷股票了,难道还有别的可偷不成?蒋黎宏现在只能把所有的脏水都往贼子的头上扣,急道:“数万张大股、十余万张小股、数万两银票、数万两现银、包括六条人命!这是要置我等于死地呀周大人!”
周乾干啊一声目瞪口呆。蒋黎宏跳脚道:“杨大人呢?抓住了多少贼子?快叫杨大人来见我!”说完发觉自己有口误,忙道:“快带我去见杨大人!”周乾干如五雷轰顶,哪里还管蒋黎宏急不急,心中大骂他祖宗十八代。股票就不说了,衙门里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多银子?既然有这么多的银子,你为什么不上缴府衙?留下来下崽呀!这下好,这下让贼子洗劫一空,你丢乌沙不说,还要连累别人跟你受罪,还有脸叫杨大人来见你,要不是杨大人神机妙算,贼子早都跑了八百里远啦,你连屁都见不着一个,还有脸在这里嚎叫……
周乾干脸色铁青,站那儿不动,蒋黎宏更急,但他肯定明白周乾干此时心中的不满,放缓口气道:“周大人,事到如今我也恨死我自己了,可是你也知道这一段时间我有多忙,没来及把银票和现银运走确实是我的失误,但现在说什么都迟了,只有全力把赃物追剿回来,否则,你我两个都要人头落地。”
周乾干仍然站在当地不动,两只眼睛只差没把脚下的地板恨出一个坑来。蒋黎宏急得转圈儿,央求道:“周大人,我知道你辛苦了一天一夜,跑了几百里路,早就跑不动了,你就告诉我杨大人在哪里,我去见他。”周乾干捏死他的心都有了,冷冷地说道:“我听张三爷说,股票被这帮贼子一把火烧了,银子银票的渣渣都没见着,杨大人除了带回来几具死尸,一个活口都没有抓到……”
“咹?……!”这回轮到蒋黎宏张口结舌了,完了完了……暗自喊了几千几万个完了之后,想了一夜的推托之词浮上脑门,不过,所有的罪恶都是贼子所为,卖了多少股票只有户房书记有数、库房有多少库银只有库房书记有数,就连猪招官都不能确定,现在两个书记死无对证,又有留守的捕快兵勇顶锅,谁又能拿我蒋黎宏怎么样?倒是你周乾干捉贼不利,反倒让杨铁山捷足先登,再说了,川路公司的股票又不是我蒋黎宏要卖,是你万府台非要叫我卖的,出了事,你万府台也脱不了干系……
周乾干哪知道他这些弯弯绕,虽然很气愤,但也很无奈,沮丧道:“蒋大人,杨大人马上就到,你还是先摆平外面再说吧,下官也该喝一口水、吃一口饭、睡一觉了,不然再有什么差遣也跑不动了。”
说到外面,猪招官再次进来报道:“大人,已经准备好了,原告已经在大堂外等着了。”蒋黎宏道:“好!好你个刁民,本县倒要看看是谁敢冒充灵官老爷来戏弄本县!周大人,还得麻烦你跟我开堂问案,等收拾完这帮刁民你再睡觉不迟。”说完拂袖而去。
大堂外,好事者不下二百人,都等着大老爷来审这一桩千古奇冤、离奇大案。猪招官吆喝一声道:“大老爷到!尔等让开!”众人分站两边,让出一条路来,所有的眼神,没有一个怀着好意。蒋黎宏怒目含煞,几个稀大步跨进大堂,一瞭站班的众衙役,上去一撩官袍坐下,惊堂木一拍道:“何人喊冤!带上堂来!”众衙役杵响红头棍,一声长吟道:“威……武……!”
二皮脸一脚跨进大堂,作了一个揖道:“小民陈二见过大人。”蒋黎宏怒目圆瞪,啪一声惊堂木一拍,从鼻孔里发出一声:“嗯?!”
站班的见二皮脸不懂规矩,红头棍一扫,正中二皮脸的腿弯。二皮脸曲膝一跪,顺了他的规矩道:“大老爷问案就问案,可不能动不动就发威,须知小人虽是一介草民,也是灵官老爷派下来的化缘童子。”
蒋黎宏道:“好,很好,你既然是神仙派来的,自然也是神仙咯?可知晓本县杀威棒的厉害?”二皮脸道:“青天大老爷,小民是原告,不是被告。”蒋黎宏怒道:“大胆刁民!本县问案只问是非曲直、谁对谁错,从来不管被告还是原告,你不知道吗?”二皮脸道:“那就好。那小民请教大人,被告买了灵官老爷的香屁不给钱,是灵官老爷不对还是被告不对?”
这厮,到了大堂之上还敢声称自己是灵官老爷派来的,要堂堂县大老爷给他断香屁官司,简直是狂妄至极,把所有人都当成蠢猪!蒋黎宏勃然大怒,惊堂木一拍,啪一声扔出一支令箭,喝道:“大胆刁民,竟敢蔑视王法,戏耍本县,来呀!把这个无赖给我拖出去重打一百大棍!打死为止!”
“慢着!”随着一声大喊,门外进来一人道:“大人打人之前最好回头看看。”蒋黎宏一看来人,愣了一下,随即回头看了看,身后除了一面墙壁啥也没有,回头怒道:“马武,又是你?”马武道:“对,又是我。”蒋黎宏道:“你要干啥?”马武道:“不知大人回头都看到什么没有?如果大人回头什么都没有看见,请不妨再回头看看,如果还看不见就请抬头看看。”
蒋黎宏果真再次回头,抬头一看,头顶赫然就是明镜高悬四个大字。蒋黎宏心头一痛,这厮又来了,上次咆哮公堂,让杨铁山把他给救走了,这一次,我看谁又来救你,回身一拍惊堂木,又一支令箭哐啷落地:“来人!两个一起拖出去!重打一百五十棍!”
众官差面面相觑,打这个二皮脸还有得说,谁敢打马王爷?不要命了吗?今天打了他,明天就要犯黑十条。
谁敢去打谁去打,反正我是不敢去打,爷还想跟他嗨呢。蒋黎宏见差官们都不动,拍案而起,怒斥众人道:“怎么回事?!”马武哈哈大笑道:“大人不知,这帮家伙都怕灵官老爷,谁敢打灵官菩萨的化缘童子?大人真要打,恐怕就得亲自动手了。”周乾干道:“马武,这里是讲王法的地方,且容你装神弄鬼,趁早滚蛋!否则,休怪周某翻脸不认人。”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