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清晚期的早些时候,汉留在闵、鄂、湘一带形成气候,由湘军内部传进四川民间不久之后蜕变为啯噜,后来受到社会中上层利用演变为哥老,愚民们跟风起浪,都打着反对清廷的幌子抓拿吃骗,殊不知他们中间绝大多数人包括许多骨干分子都目不识丁、昏聩愚昧,对组织的来源和性质半懂不懂,对于会中的许多规矩礼节更是一无所知,甚至有些山头的冒顶根本连路数都没摸清就擅自开山立堂,招摇撞骗,鱼目混珠,以求集聚自己的势力,称霸一方。
比如这位爷,见面就胡吣一通,把拐子礼拿来显摆,以求震住马武,没想到马武把他比作是戏台上男扮女装旦角,直呼他燕老板,一声拐子丢歪啦,他就得到地上去把脸捡起来。这时期的哥老礼节已经很繁杂了,每一种礼节都有不同的深意,用错了,会让人笑掉大牙,为什么许多大爷在许多场合都低调行事,不敢以繁琐的礼节来显摆自己的身份就是这个道理。马武之父常年行走江湖,采药炼药,结交了不少江湖人,偶然得了一本奇书,名曰《汉留全史》,也就是《海底》,此书记载了一些天地会最初的口令切口和礼节规矩,由于保存不善,字迹潦草模糊,杂乱无章,图案太过繁杂,马武能看懂、能记住的也不多。
小燕山横惯了的人,听马武说他狗吃屎,当即勃然大怒,一纵身跳下来拉开架势道:“请马王爷赐教!”窦海泉也一脸怒容道:“请马王爷也丢一个来看看!”
手下的当家三爷和执事五爷都这个样子,可见沙大爷是个是个什么货色,马武此时不是想笑,而是想哭,这帮蠢货,简直把关二爷糟蹋得体无完肤!不让他尝试一下太和扁卦的厉害就休想进入猛虎堂。
当下一抱拳,放下包裹笑道:“我听说你小燕山是从边军战场上下来的,杀人如麻,手上的功夫连狗爷都不得不服,来吧,让马王爷也讨教两招!”小燕山说打就打,没有任何花招,连番直拳勾拳净往马武面部招呼,且一拳快似一拳。这种打法一出来就亮了底,这厮没有任何技巧,全靠出手快、出手狠,拼的是一股蛮力。马武左闪右避,连连后退,双手半握拳来回格挡,脑袋像斗鸡一般在拳影中躲闪。小燕山打了半天,拳拳走空,不禁恼怒,抬脚一个弹踢直取马武下巴。他手上一缓,马武一侧身,出手如电,一拳砸在他迎面骨上。小燕山吃痛收腿,左右勾拳连番攻击,马武肘关节左右一撩,直往他怀里钻,看准其双眼,双手十指张开往两边一划拉。小燕山双眼被划个正着,再难睁开,情急之下一把抱住马武一摔,急退数步去揉眼。
李扯拐突然出手,从后面一记直拳击中马武后背,马武前扑转身,李扯拐挥拳直捣,拳如雨点,马武退之不及,脸上挨了一拳,直接挂花,急撩腿侧踢李扯拐肋下,趁势扭腰避拳。李扯拐肋下中踢,缓了一缓,直拳勾拳并进,攻击马武门面。马武连连后退,看准其亡命前扑之势,猛一侧身,化拳为掌,横扫李扯拐颌下空档。这一记叫做回砍刀,是扁卦中的杀着,马武不敢杀人,只用了二分力,力道虽轻,但速度奇快,李扯拐猝不及防,吃了这一记,感觉喉头一紧,呼吸困难,右手五指一勾,去抠马武双眼。马武左臂一举,架住其魔爪上撑,再上前两步,右拳半握,猛击其腋下肋骨。这一击叫鸡啄米,马武用了全力,打得自己指关节生痛。李扯拐当即脸色发青,蹲了下去。马武恨他偷袭,一脚踢出,正中其颧骨,然后收腿后退两步,拿眼敌视窦海泉和小燕山及余人。
李扯拐倒在地上,颧骨上被踢下一块皮,流出血来。小燕山此时眼泪长流,迎面骨巨疼难耐,站立不稳,很是狼狈。
窦海泉苦笑一声,这俩人是他猛虎堂最能打的,两个回合下来就被人家撂翻,还怎么打?一起上?
流氓就是流氓,这种时候是不会讲究规矩的,小燕山捂着眼一声嚎叫:“给老子劈了他!”周围的喽喽呼啦一下,纷纷亮出短刀围了上来,马武急转身一捞包裹,一把袖珍弩抄在手中,一拉机扩道:“一起来吧!”
窦海泉一看马武手中的家伙,一举左手道:“慢!今天遇着高手了!把李五爷拉起来!”众喽喽闻言,纷纷前去搀扶李扯拐。李扯拐咬牙站起,一抹脸上的血,看看小燕山,挣脱周围搀扶的手,站稳了才竖起大拇指道:“好!有两刷子!”
马武也抹下脸上的血渍,啐一口道:“你这种偷鸡摸狗的货色也配称爷?老子本可以一招要了你的狗命,只可惜心肠太软!”李扯拐摸摸脖子,扭扭颈子道:“那是你娃不敢!”小燕山吼道:“窦三哥!跟他废什么话?宰了他!”
蓦听一声喊:“慢!让老子来会一会他!”众人一起回头,见沙虎沙大爷从阶沿上跳了下来,敢情他在一边什么都看见了,也要来练练身手。沙虎不但生得高大,而且极为壮实,手长腿长拳头也大,一下来就握紧拳头围着马武转。他这身板比小燕山都高处一个头,马武这等中等个头跟他就没法相提并论,比气势,马武无疑是占了下风。
十有九个大块头都比较笨拙,马武自信身板比他灵活,收了袖珍弩,冷哼一声道:“你就是沙虎?”沙虎架拳拉开架势道:“屁话真多,来吧,看你娃能在老子手下走过三招不?”
马武把他上中下一瞄,仍旧半握拳跟他游走,小燕山忙道:“大哥,这王八路数很古怪,当心点儿。”沙虎呵呵一笑,抬腿就是一个侧踹,接着连环腿又至,马武一侧身一低头躲过,跳开数步扎好下盘,只等他再用连环腿来攻,没想到沙虎改用弹踢虚晃一脚,接着扑上来就是一阵暴风骤雨般的勾拳直往脸上招呼。马武唯一的选择就是快速后退,寻机反被动为主动。可是沙虎偏偏就不属于高大笨拙的人种,不但腿长手长力道猛,而且身法也非常灵活,马武几次欲转到他身后都以失败告终,手臂被他的拳头打得火辣生疼。这种打法比的是眼快手快,两人都快,马武个矮手短,出拳打不着要害,出腿更讨不了丝毫便宜,情急之下变拳为爪,变打为抓,变抵挡撩拨为挠。
两个人时左时右,一个挥拳如雨,一个左挡右避,一双利爪形如猫爪。沙虎被他挠着几回,手上肉皮开始流血,心里一窝火,不免动怒,抬脚又是连环腿扫马武头颅。马武的扁卦以近身肉搏见长,要的就是沙虎用连环腿,趁沙虎右摆腿到了面前,迅速下蹲,又猛然站起欺身往前一冲,肩头扛起沙虎腿弯,一巴掌搂裤裆拍去,再往前一撞,活生生把沙虎扛到肩上撂翻。
沙虎倒地一滚,身体回旋起身,单脚着地,借势横扫千军,卷起一潮枯叶。马武右脚往上虚晃,左脚纵起腾空避过,落地横摆一腿扫沙虎脑袋,沙虎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其脚踝往前一带,马武一字马着地,俩人一前一后坐在地上,沙虎胳臂一弯来箍马武脖子,马武右手反撩,五指从沙虎眉间划过。沙虎眼睛一痛,胳臂一夹,夹住了马武脖子。
马武脖子被他拿死,左手爪子在沙虎紧握的拳头上狠命一挠。沙虎一声嗷叫,被迫开拳,马武立即一把薅住他的小指反掰。沙虎痛煞,左手来抓马武眼睛,马武避无可避,只得拼命往上抬左手胳臂,偏偏左手掰着沙虎小手指,这样一来无疑越掰越厉害,沙虎右胳臂被迫放松,左手没挠着马武眼睛,倒把他额头的肉皮挠了一块下来。马武头颅趁势从沙虎腋下钻过,而沙虎的小指头无疑是给他掰脱臼了。
这种近身肉搏最犯忌讳,二人都吃了大亏,双双放手避开。而马武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帮王八指定又要一哄而上,避开的同时早把腰间的袖珍弩抓在手里。果然,小燕山和李扯拐见沙虎吃了亏,双双扑了上来,马武刚要扣动机扩,窦海泉一声呵斥道:“住手!都不许乱动!”
小燕山、李扯拐也看见马武手中的利器,一犹豫,不敢上前。马武额角流血,袖珍弩一指小燕山道:“不怕死的都可以来!”窦海泉看着沙虎咬牙爬起,痛得汗都下来了,举手制止双方道:“大哥,没必要搞得两败俱伤。马王爷,放下你的弩,我们兄弟不过想试试你的身手,你又何必下死手。”
话落过去拿起沙虎右手的小指使劲一拉。沙虎痛得嚎叫一声,咬牙忍痛,好歹让指骨复了位。
马武冷哼一声道:“试过了?要不要再来一次!”窦海泉抱道:“马王爷,你拜山头能这样拜吗?大哥的手指都给你掰断了,你这是投片子拜码头吗?你这是打码头!”马武呵呵道:“是哪个王八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的?”沙虎灰溜溜的,咬牙忍痛往香堂走,边走边骂道:“好你个王八蛋,你牛逼!来呀,开香堂,请关圣人。”
这话的意思就是,他沙大爷服了,愿意以礼相待了,马武呵呵道:“开什么香堂?接着来呀,武的比过了,文的还没比呢!”
沙虎吃痛不理他,带头进了堂口,周遭的兄弟连忙跟上,在门口分两边站好。小燕山、李扯拐只得跟去,站到门口,窦海泉这才打了一个请式道:“马王爷,请吧。”
马武哈哈大笑,跟他过去,到了门口喊道:“兄弟来会首,不走茶馆走公口,堂外丢拐子,堂前装莽子,三爷来接客,五爷二白黑(二货,对礼节词令一窍不通),没人来唱接客令,老子如何来答谢?”
他这一喊,把窦海泉小燕山和李扯拐都喊黄了(傻了),三人愣着,这厮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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