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然,吃饭了。”
平淡低沉的声音从客厅的方向传来,听不出任何情绪。
表面的温和张力下,却是令人心寒的生分,这种对待陌生人的客气,短短一句话表现得淋漓尽致。
说这话的人,是索然的父亲索忠,一个在职高门口卖早餐的中年大汉。
索然躺在狭窄卧室的床上,屋内昏暗无光,他坐起身子,含糊不清地应诺一声,回应如此寻常,内心却犹如被扎进了一根刺。
他起身,双手插在帽衫的衣兜里,踏着看似慵懒实际上极富规律的步伐走到客厅。
这样寻常的举动,却无数次让和索然相识的人难以置信,他们总会表现出相同的惊讶,“天啊,他可是个盲人啊!”
索然是个瞎子,天生的。
出生那年,母亲难产,索忠声泪俱下的哀求仍然抵不过唐梦保住孩子的决心。
手术进行了18小时,索然“顺利”产出,唐梦却因产后大出血离开了人世。
如此艰难的出生并没有给索然带来幸运,他很快被确认为天生眼球缺失,也就是先天性失明,就算有合适眼球,手术难度也非常大。
当年索忠望着唐梦安详的遗容和索然出奇冷静的小脸,愣坐了三天三夜,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那三天,差点又夺了索然的命,他几乎被活活饿死!
索忠终究还是履行了对唐梦最后的承诺,带着索然离开了令人伤心的故土,千里迢迢赶到上沪投奔了旧友。
唐梦的后事和索然出生后的各种费用早就花光了索忠所有的积蓄,好在他曾经的大学故友郭连城夫妻恰好也诞下一女。
郭连城和索忠情同手足,他不仅收留了索忠父子,还让妻子把奶水分给索然一半,这才让索然真正意义上的活了下来。
时光飞逝,一晃十多年过去了,郭连城夫妇发家开了大公司,两家的兄弟情谊终究难以免俗,关系开始疏远。
索忠用郭连城当年的资助,在一所职高门口开了家早餐店,一开就是十年,除了逐渐还清债务,还能勉强维持日常生活开支。
索然也渐渐长大,个头都已经超过索忠了,父子俩感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索然总觉得他和父亲之间隔着一道杠。
索忠对索然是有怨气的,如果不是索然,唐梦或许会有另一个人生。
当然索忠心里明白,这不是索然的错,正是因为这种复杂的矛盾心理,才让他始终无法对索然打开心扉。
父亲的冷淡如同心头的一根刺,让索然很小就意识到两人之间横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餐桌上依旧和往常一样安静,只有两人夹菜和吃饭的声音。
索然眼盲,出生至今二十载,不识人间春色,甚至连父亲的容貌都不曾见过。
他曾尝试通过他人描述进行了无数次想象,可脑海里还是一片空白。
在许多人眼里,他是一个既可怜又可悲的残废。
不过对于索然来说,除了对世界的真实面貌没有概念,看不见似乎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许多的不便,他甚至能根据餐桌上饭菜的气味准确夹到自己要吃的菜。
更夸张的是,很多时候他出门都不需要导盲犬,就别说要人带了。
索忠都怀疑他是不是把整个西沪的所有道路都记在脑子里了。
当然,索然除视力外的其余四感都超乎常人这个秘密只有很少数人才知道。
即使是索忠,对他的超强感知力也没有过多的概念,只当他是因天生失明而后天锻炼出来为了适应生存的敏锐听力和嗅觉罢了。
饭后,索忠收拾了餐桌,转身就回了房间,除了那句话“吃饭了”,两人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索然对此早就习以为常,他也大概能猜想到父亲在房间里做什么,门后父亲鼓捣木箱的声响清晰地灌入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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