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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扫完内外卫生,吴仁景让大家待在院子里,不要出去,也不要没事闲逛、扎堆闲谈。李铁没事可做,就去提审吴德满。跟吴仁景说时,吴仁景犹豫了一下,猜想章天提审过,李铁和章天都是地方法院的,应该也可以提审,就同意了。
李云华陪着他们去提人。这是规矩:看守专施看管,不管提人。提人需四支队的人拿着批条找看守。
李云华把人提出来放到讯问室锁好手铐、脚镣,才让李铁、段承?进去,然后再把门从外面关上。
关上门后,李云华找看守要了一把椅子正对着讯问室,坐在庭院里。五月初的阳光一点也不灼人,却给人带来春懒,李云华很快打起瞌睡来。看守见他这样,就过来同他下“摆山”。
因为消毒,羁押所各处打了一些稀释后的滴滴涕。李铁知道这是一种对付“打摆子”的好东西,所以并不讨厌它的气味,反而更讨厌由它带出来的霉腐气。段承?恰恰相反,他习惯于霉腐气,而不习惯于滴滴涕的气味。
两人并排坐着,什么都没有做,什么都没有说,好像是在强迫自己适应屋子里的气味。对面坐着的吴德满,因为坐着没有躺着舒服,有些不耐烦了,说道:“要不,我们出去喝点,喝好了再来说话。”
李铁没听清楚,问道:“你说什么?”吴德满笑着说道:“没说什么,我自己跟自己说话呢。”“噢。”李铁看了一眼摆在他和段承?之间的笔和纸,没再说什么。过了一会,吴德满又急了,问道:“今天问什么?是问婚姻,还是问子嗣?”李铁说道:“你别说话。”他再一次看了一眼摆在那里的纸和笔。
李铁对段承?说道:“段推事!今天是你我的第一次合作,你看是我问呢,还是你来问?”段推事听说要自己问话,那哪会,连忙说:“你问。”“那好,我问。”李铁欣然说道,“既然是我问,那就请你记录。”“啊!”段承?差点没站起身来。他面露难色,十分难看,却迟迟没有把他自己刚刚放在两人之间的笔和纸挪过去。
“原来为这个呀,我说老不问话呢。”吴德满笑着说道,“要不,我来记录。”“欸!”段承?刚要说话,李铁抢过话头说道:“你闭嘴。哪有犯人作记录的。段推事,这次问话是葛长官安排的。你不记录,那我们现在就回去。我如实向葛长官汇报。”“别!我、我记录。可是我不会用钢笔,我只会用毛笔。”“那你快去拿呀!”“我家没有。”“得,我去拿,只有我去拿。”说完李铁出门去借毛笔。
“段鸡屎!你会用毛笔写字?你写出来的字,一箩筐装不了几个,哪有那么多的纸。”“那怎么办?”“你也不要问我怎么办。告诉你,要是判了我有罪,我就把你干的坏事一件一件都说出来,从十年前说起。就只说那一件事,人家韩公子就会剥了你的皮。”“哪件事?有吗!”“你别装蒜,你是说我没有证据吧。是的,你说过谁都没有证据。可是,你看见人家韩公子几时要过证据呀?”“啊,你!”段承?央求道,“你别跟他说,到时候,我给你上香烧纸。”“我不稀罕,我只想活着,我听看守都说了,你现在是龙潭司法院的院长,只要你想救就能救下我。前天,那么些人说你、骂你,讲你做的坏事,当时我就想说。我只是胆小,而你呢,才是真正的坏。你就该被枪毙。”“那好!我答应你,但你不要乱说话。”
段承?还是没有做记录,他的字进不了格子。他们用的是写信的纸,一页纸竖排八列,段承?最多能写出四列来,一页纸二三十个字就占满了。这还不算,好多字不会写,要问,不问还真不行;他把羁押所写成了“鸡鸭所”,害得李铁看了老半天没看出意思来。李铁无奈,只得把李云华请了进来。
李铁问吴德满:“你认为你犯罪了吗?”“没有。”“那你有错吗?”吴德满没有说话。李铁继续问道:“你和日本人套近乎,能说不是错?”“那是不对。”“不对也就是有错,有错就应当承担责任。”吴德满辩解道:“有错,不一定有罪,有罪,不一定该枪毙。”
吴德满虽说坏事做尽,可还服一个理字。例如,日本人来的那天早晨,他抓着的那两只鸡,就是在山上抓的;不是谁家的山,是保学堂的山。保学堂是不喂鸡的,鸡自己越了界,也就该他占便宜了。他也偷别人的东西,那是在饿了的时候。他认为:猫狗饿了都可以到处找东西吃,人难道不如猫狗。可见人饿了的时候是可以偷东西吃的,只要不多拿,以能吃饱为限。再有就是,吴德满不会像段承?那样睁着眼睛讲瞎话,没有证据就抵赖,所以每次被抓到他都老老实实承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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