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当时明月在(四)
烟云渐散,红日高升,当波光万顷的洞庭湖毫无遮掩地露出庐山真面目的时候,岳阳楼畔已经是人声鼎沸,宵禁解除之后,很快就有人发觉了那些被点了穴道昏睡不醒的巡卒和更夫,在岳阳地面,什么人竟敢公然袭击官兵,联想到赤壁一带对峙的两军,很快就有人怀疑到是唐家所为,只是这世上哪有如此嚣张的秘谍,而且既然已经动了手,就更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岳阳楼的掌柜一打开楼门,便看到了一地横七竖八地伙计,惊吓之余连忙去楼上楼下各处查点,结果是欲哭无泪,那具古琴倒也罢了,虽然珍贵,倒也不是无法寻到替代物,酒窖里缺少的十一坛桂花酿才是重中之重,而顶楼那一桌残席和厨房里被取走的食材,更是让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就是遭了盗匪,偷那些食材做什么,而且还要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色香味俱佳的好菜,难不成来偷东西的贼还是个厨子么?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却没有谁敢往某个曾经在这里真正做过厨子的人身上想去,那是堂堂的魔帝啊,就连越国公世子那样的显贵人物都敢杀死的凶神恶煞,这样的人物如果当真来了岳阳,搞不好就是一阵腥风血雨,与其如此,还不如装聋作哑的好,所以最后岳阳楼上下并未将此事报官,反正也没有人死伤。
当然,这样的事情是瞒不了人地。 些许风声难免泄漏到市井里,瞠目结舌者有之,嗤之以鼻者有之,添油加醋者有之,只是有意无意的,在那些郡府派来的兵卒面前,却是无人提起。 虽然天下人多半将魔帝剑绝当成洪水猛兽,即便不是群起而攻之。 也是敬鬼神而远之,但是在岳阳楼附近这些百姓眼里,这两人不过是一对看熟看惯了的邻家小儿女,想当初,他们可是经常在楼下湖边嬉戏打闹。 正因为这个奇妙的缘故,在几乎岳阳楼附近的百姓都已经知道了事情真相的同时,荆南将军段越却依旧草木皆兵地四出搜捕江宁奸细。 毕竟滇王在岳阳地根基终究是太浅,还未曾尽得民心。
洞庭湖畔,岳阳楼自然是达官贵人,名士雅客流连忘返的地方,但是对于寻常地游客旅人,沿湖一片茅舍酒肆,才是饮酒消遣的好所在,至于等而下之的渔夫苦力。 就只能选择露天的面摊填饱肚皮了。 时值正午,在临近岳阳楼不远处的一个面摊上,几个渔夫卖完了早上打来的新鲜鱼虾,正凑在一起说笑,滚热的汤面就着几文钱一碗地烧酒,倒也吃得痛快淋漓。
正在这时。 从东边沿着岸边走来一个铁塔般雄壮的大汉,十一月的天气,虽然不是寒冬腊月,却也天寒地冻,那壮汉却散着衣襟,胸前的肌肉宛若坟丘块垒,更有两绺黑毛,一根根宛若钢针般乍起,足下一双靴子,早已磨得露出了脚趾。 肩上扛着用布裹起的兵刃。 足有四尺多长,也不知道是刀是剑。 背上背着个包裹,塞得鼓鼓囊囊,一看就是远道而来的旅客。 现在世道纷乱,但凡会点防身本领的,无不携刀带剑,如此装束打扮这些渔夫早已司空见惯,丝毫不觉得稀罕,只是这个大汉相貌彪悍,目光明亮,步履坚凝沉稳,一举一动都带着坚不可摧的雄浑气势,一看就不是寻常人物,若是给双方地士卒秘谍截住,即使不当成奸细对待,也会严加盘查,在这般剑拔弩张的局势下,此人竟还是安然自若,若非有所倚仗,再没有别的可能。 几个渔夫正在私下猜测,那大汉已经看到了面摊,眼中露出垂涎之色,大踏步走到近前,高声吼道:“给老子来一碗羊肉面,要大碗的,再来一壶烧酒。 ”
那面摊的老板是一个小老头,被那大汉响雷一般的吼声吓得差点丢了手里地擀面杖,打个哆嗦才醒过神来,连忙和面下面,不一会儿便端上一碗细面条,切了大块的羊肉,加上一撮葱花,滴上几滴香油,倒上醋,香味扑鼻,令人垂涎欲滴,或者是因为被那大汉一声吼叫震慑住了,这碗面的份量十足,满满的都要露出尖来了,看的那几个渔夫暗自咬牙。 那大汉却是不管不顾,淅沥呼噜,不一会儿面碗就见底了,然后抓起酒壶一口气喝了半壶烧酒,脸色却是丝毫不变,那几个渔夫看了暗自咂嘴不已。 吃完喝完,那大汉却似乎并不满足,摸了摸仍然瘪瘪的肚子,从腰间掏出几十个铜钱丢在桌子上,道:“老板,再来一碗面一壶酒够不够?”
面摊老板为人精乖,一看这架势就猜到那大汉囊中羞涩,却也不声张,伸手拿走铜钱,又端上一碗羊肉面和一壶烧酒,那大汉三下五除二便已了账,却仍觉得腹中空空,却见那小老头笑眯眯地不言语,只得不甘不愿地站起身来走入人群。
吃完了这一顿,这大汉已经是囊空如洗,下一顿还不知道在哪里呢?无奈之下,只得沿着湖边乱走,无意中看到一个亭子,里面有石桌石凳,便走到亭子里遥望湖水,看似闲情逸致,实则满脑子都在想是否要重操旧业,抢些银两花花。
连续几日的风雪之后,今天阳光晴好,湖上风势虽略大些,却也并不刺骨,在温暖的阳光照耀下,这大汉渐渐生出倦意,他已经练到了寒暑不侵的境界,全不顾忌天气冷暖,索性将包裹枕在脑下,就在这亭子里呼呼大睡起来。 他这般形迹自然引人瞩目,只是那些巡查的士卒虽然看见了他,却都觉得若是奸细,断然不会如此没有戒心,而且这人体魄魁梧,一看就不好惹,所以只是暗自留意,并没有过来盘问。 就这样,这大汉睡到了日暮时分,才被一阵凛然寒意惊醒。
还未睁开惺忪地双眼,那大汉已经一个鲤鱼打挺跃起身来,那柄包裹起来地重剑更是握在手中,蓄势待发,定睛瞧去。 只见身前站着一个清秀俊美的蓝衣青年,周身上下剑气隐隐。 却原来惊醒那大汉地并非天地之间的寒气,而是那一缕凛然杀机。
看清那青年容貌,那大汉不禁呵呵一笑,竟然收起重剑,扬声道:“我道是谁这么胆大,原来是岳阳剑派的少掌门,雷剑云。 你怎么在老子面前耍起威风了,难道这一次没有带上十个八个护卫,就想找老子报仇么?”
雷剑云寒声道:“你神气什么,当年我才十六岁,剑法还未学成,你都已经是赫赫有名的陆水黑龙了,战胜了我有什么稀奇,有本事你现在出手试试。 本少门主不将你碎尸万段,就算我学艺未精。 哼,要不是可怜你这只丧家犬,我早就带齐护卫士卒,将你这凶名远播的水寇搏杀当场,要知道就在巴陵郡府。 你就有七八桩血案在身,如果将你送交官府,只怕斩立决都是轻地,就是凌迟碎剐,也未必没有可能。 不过你这堂堂的骷髅会主,居然沦落到身无分文,露天而眠地地步,若给黑白两道的朋友知道,只怕要笑掉大牙呢!”
褚老大闻言脸色有些赧然,自从那日被杨宁、青萍两人丢下之后。 他便一路西行。 寻找两人踪迹,因为江水上巡查正严。 他又不似杨宁那般无所顾忌,只得徒步追赶,千里迢迢,不仅鞋袜磨穿,就连盘缠都用尽了。 说起来杨宁当日扔给他的包裹里面足有几百两金银,原本足够他使用,无奈他大手大脚惯了,还没有过江夏,就已经只剩下二三十两银子,为了减少麻烦,也不敢抢劫大户,普通的行商百姓,他又不愿加害,结果只得节衣缩食,饶是如此,到了岳阳之后,也已是身无分文。 目光在雷剑云身上转了几圈,呵呵大笑道:“老子的确没钱了,不过不是遇见你了么,小子,当初老子饶你一命,你还没有报恩呢,怎么样,拿出个几千几百两,不难为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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