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贺楼国师(五)
然而出乎康达利的意料之外,死亡并没有降临到他身上,反而听到伯颜景义在他耳边发出释然的叹息,反之,云老大的呼吸则变得沉重凝滞。 康达利愕然睁开眼睛,只见眼前局势大变,原本应该已经死去的中原少年傲然而立,他的身影虽然单薄,却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睥睨天下的意味,更令康达利惊骇莫名的是,他指掌间正把玩着三根细若发丝的乌芒,芒尖隐隐透着蓝色的光芒。 这种淬了剧毒的暗器,不仅仅是见血封喉,只怕即便是沾到肌肤,也会受害不浅,想不到在这个少年手中简直像是玩具一般,康达利自恃没有这个本事,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然而死里逃生的惊喜溢满心胸,感觉到背心早已经一片湿润,康达利咧咧嘴角,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容,低声道:“伯颜兄弟,你猜到这小子没有死么?”
伯颜景义淡淡道:“康将军,你太小觑这位公子的武功智谋了,他和你交手的时候实则是保留了实力的的,若非如此,我也不会误判形势,以为自己尚有一战之力,这才冒险出手,结果和你一样成了俘虏。 姑且不说他的心机何等深沉,只凭他不费吹灰之力就擒下你我,就已经和我师父不相上下,像他们这等级数的高手,根本没有被人偷袭的可能,所以我根本就不相信他中了暗器,只是他既然有兴趣装死,我也没有理由揭穿,反正对你我来说没有什么害处。 ”他的语气淡漠。 然而不经意间流露出几分沉重,康达利性子鲁莽,原本不解其意,然而无意中瞥到杨宁冷漠得令人心寒地神情,便突然明白过来,这个少年如此武功手段,既然他执意要将自己两人胁为人质。 只怕不论自己怎样挣扎,都会让他得逞。 姑且不说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只是这样的屈辱,就令人难以释怀了。
伯颜景义和康达利的低声细语并没有瞒过杨宁和云老大两人的耳目,然而他们都没有说法,杨宁若有所思地望着云老大,神态间有几许玩味,而云老大紧紧握着匕首。 目光绝望而刚毅,他从来没有这样后悔,为了不引起王廷武士的警惕而并没有携带弓箭佩刀,除了袖中的暗器之外,就只有这柄可以勉强防身的匕首了,想到大漠之上杨宁展现出来地绝世武功,既然在偷袭的情况下都没有得手,云老大不认为自己有逃生地希望。
不知道沉默了多久。 云老大苦笑着丢下匕首,张开双手道:“公子,我要杀你的理由并非他们所说的一般,我虽然不知道公子来到草原的目的,然而以公子的人品气度,又岂会做出无家无国之事。 只是公子手段过于偏激酷厉,诛杀马贼的时候如此,今日之事也是如此,阿加勒能够想到地事情,在下又怎么想不到,所以我跟在他身后潜行,暗地里接近公子,只盼公子能够有所顾怜,想不到公子全然不顾商队上下的安危,我见公子支走了阿加勒。 便知道公子的心意。 那时便已经下定了决心,一定要杀了公子。 云某人生死事小,不能眼见多年的朋友受到牵连。 ”
杨宁的食中二指轻轻搓动,一根坚逾精钢的乌芒无声无息地化成了灰烬,落到地面上,枯草白雪迅速消融,只留下一地黑灰,看到这一切,杨宁微微皱眉,缓缓道:“你一直在旁边隐匿,我不是没有发觉,只是总觉得你也是汉人,这次能够顺利进入王廷,也是亏了你的帮助,所以只要你不出来,我也就准备放过你的,即便被你看见我先后制住这两个人,谅你也没有胆子说出去,再说这件事也算不得什么秘密,想不到你竟有胆量偷袭,只是你杀了我也就罢了,却要连他们两人都杀了,难道这样就不会连累商队了么?”
云老大沉声道:“我早已经想过,将这两人地尸体留在原处,再将公子你的尸体毁去,到时候胡戎两部的高手只会以为是公子你暗算他们之后逃走,到时候,如果真的追究到商队头上,阿加勒惊惧之下自会说明一切经过,胡戎两部也有许多精明人,阿加勒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不会判断不出,到时候自然就会对商队释疑。 他们对联姻看得极重,只要查出确实和商队无关,就不会滥杀无辜,免得因此惊吓了来参加那达慕的中原各商队和势力微弱的其他部族,为了面子着想,只会日后派人追杀公子,眼前便可大事化小,云某私下盘算,至少有六七成地把握。 其实那位伯颜将军和康将军都怀疑在下想要破坏这场联姻,云某其实并没有这样的奢望,胡戎两部近年来实力越发强盛,早有南下牧马之心,就是破坏了这场联姻,也还有下一次,我家将军说过,与其等到中原诸侯杀得几败俱伤之后让他们来收渔翁之利,还不如让他们早些动手,所以云某这次来并非是为了破坏联姻,不过是想要看看胡戎两部到底有几分信任,若非是公子所作所为太过猖狂,危及到商队安危,云某也不会做出这等忘恩负义之事。 ”
杨宁微微冷笑道:“别说你这点武艺,根本不可能伤到我半根毫发,即便让你得手,你也难以生还汉地,只是这些毋庸再说,你既然有胆量用毒药暗器偷袭,就应该有承担后果的勇气,既然你想将我毁尸灭迹,我也只能以牙还牙,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说?”
云老大苦笑道:“在下早已知道,即便是杀了公子,也难以逃过和您同行的那位姑娘的利剑,公子的惩处在下没有任何怨言,只求公子行事之际有所顾惜,商队众人都有父母妻子在家中翘首以待,只求公子手下留情。 让他们有机会返回故土。 ”说到这里,云老大的神色已经是惨淡非常,即便是方才险些被他杀死地康达利和伯颜景义,也不觉生出几许同情。 杨宁却只是淡淡瞥了云老大一眼,漠然道:“你故意说这些话,并不是真得想要求我什么,而是盼着我杀他们灭口吧。 临死还想要拉几个垫背的,当真是其心可诛。 也罢,我就成全了你。 ”说罢,杨宁原本握在手心的两枚乌芒突然自行弹起,康达利和伯颜景义两人只觉眼前一花,两缕细如柳丝地乌光已经折向飞掠,无声无息地没入了云老大地胸口。 并没有半分鲜血渗出,然而云老大的身躯微微一震之后。 便向下跌倒,两人都清晰地看见他地面容七窍流血,惟有唇边地一抹微笑,倦怠而释然,仍是那样的夺目,令人怀疑他并没有死在自己地毒药暗器之下,而只是漫漫长途之后终于得到了休憩。
虽然杨宁杀死的是汉人的奸细,然而康达利和伯颜景义都觉得背心一片冰凉。 并非是因为杨宁的手段才冷酷无情,而是因为自始至终,杨宁除了漠然之外没有别的表情,仿佛指示随手折断了一根树枝,踩碎了一朵鲜花,这种对生命的漠视。 令人胆寒,想到自己居然落到了这样一个人手中,康达利和伯颜景义都觉得前途无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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