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骧领着舒良回到签押房,指着墙上的一幅《地狱变相图》问舒良:“地藏王菩萨曾发下大宏愿要度尽一切众生,发誓‘众生度尽,方证菩提;地狱未空,誓不成佛。’何以地狱仍然不空?”
舒良也是佛教徒,解释道:“度尽众生是地藏王菩萨的心愿,但菩萨有慈悲心度化地狱里的恶鬼,但也尽有穷凶极恶不受度化的恶鬼,地狱正为此辈而设。”
“我们这个人间地狱也是,总有怙恶不悛的要以身试法,怎么可能做到完全不用刑!”朱骧接着他的话头说道,“所谓减轻刑罚,不是不用刑罚。我能做的也不过是把大棍子换成小棍子,不至于像原来那样几棍子下去就会致死致残,总不可能换成痒痒挠。说到底我们锦衣卫是军队,是拱卫皇上的上值亲军卫,是国家的暴力机关,我们的责任就是打击犯罪,犯罪份子不可能听你娓娓而谈就老实交代,所以刑罚还是需要的。”
舒良吐得脸色倒现在还是绿的,心有余悸地说:“话是这么说,不过怎么会有那么多被打成那样的?你不要告诉我那些缺胳膊少腿的都是罪有应得!”
“这才是我现在主要在做的——平反冤狱,不过困难很大。像你看到那个把腿骨扔出来的那个疯子,关进来十多年了,还是老马当指挥使的时候,打着辑捕奸盗的名号弄进来的富户,把他的家产都榨干了,人就关在诏狱里任他自生自灭,到现在还活着就是个奇迹。我想给他平反,可当时的人证都找不到了,他又成了疯子,平反难度很大,只能继续关着。”
“不是有卷宗吗?调出来一看不就一目了然了!”舒良也觉得实在是惨,就帮他出主意。
“那些卷宗都是那些办案老手做的,上面人证物证都有,还有他亲笔画押的供状,做的天衣无缝。据我猜测,人证是他们唆使的地痞流‘氓,物证也是事先就放在他家里的。那时候这种事情很多,被称作“铸铜板”,是针对高门富豪的,为的就是抄没富户的家产,弄进来就没打算让他活着出去,所以用刑也极尽残毒,重刑之下,何求不获?自然都是按照要求招认的。要翻案,完全不可能。所以我也只能努力让这样的冤案不再发生。”
舒良也挠挠头:“还真是没办法。”随后又问道:“不管那些,你说蒋安什么时候才老实交代啊?别我们在这里傻老婆等苶汉子,他就是不交代。”
朱骧不正面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也看到了他现在受到的待遇,你觉得如果你是他,能不能坚持不招?”
舒良一想到刚才看到的情景,又蹲下干呕了起来,用实际行动作出了回答。
舒良和朱骧又等了一天,连那个指挥行动的副堂主都熬刑不住交代了,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蒋安才终于吐口招供,承认是孙太后指使他收买了城东的帮派势力,刺杀太子。连之前的几次谋害也招认了,两次下毒,一次水溺。
舒良长出一口气:“终于等到了,咱家这就去回禀皇上,让皇上定夺。”
“有几个刺客交代的那个什么弥勒教的头目在宫里的事……?”
“那个副堂主的口供里不也没提到什么堂主在宫里嘛!应该就是他顺嘴胡诌了欺骗一般教众的,没影的事儿。”
乾清宫,景泰帝坐在御座上,听舒良汇报完审讯结果,又拿过蒋安的供状仔细的看着,看完也还是一动不动,任凭供状从手中滑落到地上。
舒良也不敢起来,只是把头俯得更低。好半天,景泰帝才从御座上站起来,背着手踱着步走到窗边,依然一言不发。
许久之后,景泰帝才叹了一口气,低沉地说道:“虽然我也曾怀疑皇儿几次遇刺的事和孙太后有关,但总是不太敢相信她竟然收买帮派势力,当街刺杀皇儿。”
又过了一会,仿佛下定决心一般说道:“去传陈循等内阁大学士和于谦来。”
不多时几人都进来,景泰帝让他们先看蒋安的供状,陈循等人看完之后都不说话,直到最后传给于谦,于谦看完。于谦看完了,折好,放回御案上。
“都说说你们的看法!”景泰帝见他们都看完了,就发话道,几位大臣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都做声不得。还是陈循先开口道:“这事太过匪夷所思,臣等也是惊诧莫名……”
陈循斟酌着词句,缓缓说道:“上圣皇太后向来宽仁慈祥,与太子有何怨仇,怎么能做出这种逆天悖伦的事情来!”
“臣也以为,此事实在有骇物议,若被外间知道,不知会如何议论呢!”商輅接过话头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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