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斯塔西娅,这个名字本意为“枷锁的破坏者”或“监狱开启者”,仁慈的尼古拉二世曾因此特赦了女儿降生那年,参加冬天圣彼得堡与莫斯科暴动的学生,让他们得以复学。
但是,就皇后亚历山德拉·费奥多萝芙娜以及整个皇室家族而言,他们对阿娜斯塔西娅的降生多少有些失望。
毕竟她是沙皇的第四个女儿,在叶卡捷琳娜大帝的冠冕入墓后,按照传统俄国皇室女性是无法继承帝位的。对老大不小的沙皇夫妇而言,他们迫切需要一个儿子,一个能传承皇统的直系血脉继承人。
因此,作为幼女的阿娜斯塔西娅,并不太受母亲宠爱。依据先例,她本该获得“女大公”的加冕头衔,其意为皇女殿下,表示她的地位应比欧洲其他的公主稍胜一筹,因为她们只是公主殿下。
但现在,荣获“芬兰女大公”头衔的阿娜斯塔西娅,仅只多了一个单词,就一跃成为四名皇女中最耀眼夺目的存在。尤其是沙皇赋予的摄政权,更让这朵尚未盛开的罗曼诺夫玫瑰多镶嵌了一层金边,不时惹来爱花惜花人士的关注。
只可惜,年龄的差距稍稍有些大,叫不少自诩英俊的贵族青年无奈又心有不甘。
走过冬宫的地毯与长廊,在众目睽睽之下,阿娜斯塔西娅头戴俄罗斯传统的珠冠,用湛蓝若北冰洋深海的眼神环视大厅,无声且缄默的宣告——她将沿着古老圣贤的道途,向无垠的未来探索前行。
接着,是响起的欢呼声与音乐。
作为名义上的典礼主角,阿娜斯塔西娅仅亮相一小会,就找了个借口退下。
毕竟,她太年轻了。
谁都认为阿娜斯塔西娅不过是冬宫打出的一张牌,是尼古拉二世放出的一个政治信号,又岂会围绕着花瓶团团打转?哪怕她是一樽既美丽又高贵的花瓶。
但花瓶终究只是花瓶,在帝国的政治舞台上,皇帝陛下的心思才永远是官僚贵族们最想琢磨的,他们甚至可以整夜不睡的对着镜子摆表情,就为了面君的那短短几分钟。
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完全取决于一个人的想法。
这也正是大变革缔造的新贵们最厌恶的,他们比工人农民更痛恨这个政权,这个带给他们权利与地位的制度。
因为每盯着皇帝陛下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看,是人心中就忍不住冒出各种各样的叛逆想法,包括无法言表的羡慕、嫉妒与恨。
凭什么他们要辛辛苦苦打拼才获得眼下的地位,凭什么有人只因投胎好,就能顶着那愚蠢的空空脑袋,坐在至尊的宝座上颁布诏书,发号司令。
这,这不公平!
饮下灼热的伏特加,酒精带来的冲动感愈发刺激着上流社会的先生们,提醒他们说:“如此不合理的制度应该被改变……不,是必须被改变!”
“唯有模仿英国的宪政,让有理想有道德有追求有远见的四有绅士们掌握执政权力,才是最文明进步的表现,民主与自由,它不单是一句口号,更应成为全体俄罗斯人的不懈追求!”
黑浊的暗河,在光鲜宴会的屏蔽下悄然流淌。
当然,早已习惯了公共知识分子撒泼打滚式表演的阿娜斯塔西娅并无半分奇怪。
在她看来,现在的俄罗斯社会形势,同其穿越前的故国历史颇有相似之处。
同样是一个急速奔向现代化的国家,同样在工业化的过程中产生诸多阶级矛盾与民族矛盾,同样有着中央公信力极具衰落的现状,也同样有着各种民主化思潮前赴后继的冲击。
但归根结底,矛盾尚未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不似涂脂抹粉到可与“杀人六万万有奇”的《明史》相媲美的苏联政治历史著作,口口声声把工人阶级的组织程度和政治倾向大幅扭曲拔高。
一战前的罢工其实是分散的,地方性的,局部性的。早在1910年,这种同企业主和专制制度作抗争的罢工比例仅为1.4%,政治罢工的数量不仅很少,而且并无革命倾向。
不然,那位被吹捧为革命导师的列宁同志也不会领着8卢布每月的补贴,在流放地休闲度日。据他的说辞,“除了打猎、钓鱼,就是游泳,大部分时间花在散步上”,“睡觉的时间特别长”,“住房和伙食令人满意”。
在同母亲的通信中,列宁路线的缔造者甚至把自己的流放地和家人在瑞士的度假胜地斯匹兹相互比较。
因为自信,所以宽容。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