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凤池严肃道:我钓出了日本人的关东军!你既是关东军特务,又是山下女士的幼子曾富山,世事就是这么捉弄人。
没错,窦良卓非常坦荡的承认了一切,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道,这就是山下芳子日记的前半截,是养母转送给我的。日记本被包在一块四四方方的手帕中,夏凤池小心从他手里接过来,试着和曾四海那半本合二为一,虽然窦良卓这本因为常年翻看,边边角角都磨损得严重,显得更加破旧,但是确实能看出来,两个本子的纸张和笔迹都一样。
他把双臂靠在箭楼的栏杆上,小声道,我的养母曾经是山下芳子的日籍女佣,生母辞世前把我送给她抚养。养母带着我回到关西故乡,嫁了个当地的日本农民,可是政府后来招兵,他们只好逃到关东,结果又遇上了地震,日子实在过不下去,有人撺掇养父母把我卖掉,因为那时候有钱的大户很多人都不想服兵役。买一个男孩替代自家男丁是件非常合算的事,可我的养父母就算吃不上饭,也不肯把我卖掉。这时候政府开始蛊惑没地的农民去中国东北开荒,养父母就坐船来到满洲,于是我陆陆续续有了弟弟和妹妹,一家人过得还是算安稳,至少都有口饱饭吃。大约我读高中的时候,关东军到我所在的学校挑人,我被他们选中并送回日本读大学,刚开始我还不知道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道路,以为学医毕业就能当个执业医生,倒是不错的选择。直到他们让我隐姓埋名,并把养父母全家都送回了关西,我才知道,全家的性命都系在了自己的身上——我好像被命运召唤着,从此以后不再主宰自己的生活,而是由它主宰我。
夏凤池道,你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吗?
窦良卓摇摇头,我上小学时才知道,有一次父母吵架,把这件事给捎带了出来。养母见纸包不住火,就给了我半本日记,说是我的生母留下来的唯一纪念品。我那时候已经认了不少字,日记本里的描述我都看得懂,不过生母都是用昵称或者乳名记载了那些家常生活。
窦良卓的声音渐渐变小,嘴边浮现出些许笑意,大概是又想到了日记里的某些细节。
他说,我并不知道亲生的父亲和兄长中国名字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住在北平城南,曾经过得很幸福。
夏凤池发现他说的是“他们一家三口”,好像自己并不包括在内似的。
她迟疑了一下,你很想找到亲人吗?
窦良卓笑了一下,转过身看着她,轻声道:养母也这样问,我说不想,你把我养大了,我就是你的儿子。
那么,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自己和曾先生有血缘关系的呢?夏凤池不解道。
窦良卓没有马上回答她问题,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能说,在一个他看不到的地方,存在着他不愿意看到的事实、不肯承认的事实,而他的心底,其实已经在怀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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