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清晨。
十五奎巷,游埠豆浆早餐店。
由于时间尚早,店内食客寥寥无几。门口那张熟悉的四方桌上对坐着一老一少。两人正心无旁骛地对付着碗里的美食,只是少年拿着筷子的手还在微微颤抖。待到桌上的食物都快被消灭殆尽之时,少年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嘴,接着开口抱怨道:“齐老爷子,下次您能不能收点力,我现在都感觉这双手不是自己,同跟我爷爷推手后差不多。我该不会哪里得罪到您了吧?您说,我一定改。对了!下次您跟董老爷子吵架,我一定站您这边!”
桌上两人正是刚练完推手的齐姓老人和关九思。
“臭小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脸皮恁厚,跟那董老头有得一比。想想你方才是如何对待我这一把老骨头的,还有脸让我收力。”
“起初是您叫我全力而为的,说是要掂量我这太极推手有几分劲力。还保证过自己只是化劲,到最后居然与一个后辈较真。”关九思声若细蚊地反驳到,似乎是怕对面老人听见后一个不高兴,又拉着自己切磋一番。
齐老爷子果然装作没听到关九思的嘀咕。只是回想起刚才两人切磋推手之时,在太极一学上造诣不浅的他自然可以倚老卖老,好教这位年轻人感受一下这门传统武学的强大精妙。于是便让他全力施为,自己只用化劲防御即可。那藏拙极深的臭小子当时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说了一句让人颇为恼火的话,“齐老爷子,真的可以吗?我怕伤着您。”
自己从前指点晚辈之时,人人都是严阵以待,可从未有人如此大言不惭过。便想趁机教训一下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推手之初,看到他的起手式,便不由认真了几分。不料还是低估了对方的功底,几番打轮过后,被一个猝不及防的柔劲钻了空子,也着实没想到这小子劲道如此纯粹,运劲如抽丝,连绵不绝。才被接连逼退数步,狼狈不已。正当自己逐渐适应这道劲气之时,他却狡猾地在占尽上风后停手,那神情仿佛还是为了让自己能不继续难堪。饶是自己养气功夫再好,这口郁气也不得不出。于是才有了后面的“正式切磋”。
又想到那小子连筷子都夹不稳的双手,齐老爷子不由地开怀。
不过,在拳术的造诣上,如此年纪轻轻,就已经登堂入室了,说是天赋异禀也不为过,还有那正宗的杨氏太极拳架,也不是一般人能学的。杨氏太极从来都是传内不传外,讲究一脉相承。
记得那小子曾言自己的太极拳是爷爷教的,想必那位老爷子跟杨氏应该有所瓜葛吧。年纪才刚过弱冠,身上的秘密还真不少,不过谁人身上不藏私呢,这些并不耽误自己对这位后生的欣赏,除了偶尔过于欠揍了一些,其余时候都是个谦恭温润的少年郎啊。
齐姓老人收回思绪,瞪了一眼面带委屈的关九思。“该忙什么忙什么去,再抱怨我就每天揪着你练一组推手。”
听到齐老爷子的话,关九思急忙开口道:“不用不用,那老爷子慢用,我就先告辞了。今天特意请了一天假,不用去兼职,准备去逛一下久负盛名的西湖。”
“你来杭州也该有一年半载了,那西湖美景都不曾去瞧上一瞧?小子,不管你身上背负着什么,经历过什么。都听一句我这个老头子的过来话。趁着年轻,多去走一走,多去看一看,多去遇见一些人,少去思量一些事。你这名字啊,的确是好也不好。”
“不要把自己囿于一隅,看着书里九万五千公里的绚丽,又或是拥有一颗比九万五千公里还要辽阔的心,却坐在不足一平米的椅子上。那样的世界,不过是你关九思自己的世界而已。”
“到了我这样的迟暮年纪,早已在柴米油盐的琐碎里,忘却了生活本来的模样。可就如同我家闺女所言,生活总需要一点仪式感的,就像烧菜时需要放盐一样,淡了不够,重了太咸,不过都好过没有调料的索然无味。”
说到这里,齐老爷子顿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他言语中的闺女,脸上不由地流露出思念的笑。
回过神来的齐姓老人接着开口:“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我看得到你的转变,也正因如此,才与你说这番话。”
似是在回味齐老爷子的言语,良久后关九思才开口诚恳道:“我明白了,谢谢老爷子点拨。”
“谈不上点拨,是你自己对得起自己的名字。行了,去吧,只是可惜这个季节的西湖见不到那轻雾笼纱,青山朦胧,柳絮飘摇的美景咯。”
“那我就先去瞧瞧那夏荷映日,暖风似酒。”关九思笑呵呵地说道。
听到关九思的言语,齐老爷子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如此甚好。西湖之美,最美在遗憾才对。”
笑声随着齐老爷子离开的脚步渐行渐远,却回荡于清晨的古巷间。
此时,正欲往相反方向离去的关九思看到叶老板隐晦的笑容时,便觉得那道原本畅快豁达的笑声变得愈发刺耳。
有些无奈的关九思便掏出钱包结了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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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忆,最忆是杭州。
杭州美,最美在西湖。
在公交车的一路颠簸中,关九思已经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有着“人间天堂”之称的西湖。
此时已是日上三竿,满目皆是行人游客的身影。湖中碧水如玉,轻舟似亭。这个地方,好像就没有过旅游淡季。刚下车的关九思就看见了一个带着红色棒球帽的年轻女导游正拿着手里的喇叭喊着:“西湖已经到了,大家现在可以自由观光,也可以跟着我去参观,我会给大家介绍沿路的风景。不管如何,大家都注意安全。下午五点准时回到这里集合。”
七八月的西湖,正是观赏荷花的最佳之际,所以位列于西湖十景之一的“曲院风荷”自然游人众多。关九思也跟随着这个旅游团的脚步走到了这里。由于一直吊在团队的尾巴上,不远不近,所以也没有引起队伍前面的注意,只有走在最后的两个年轻女生,和一对老人夫妇,这一路上不时地转头看向他。年轻女孩是带着疑惑,两位老人则是带着善意地笑容朝他点点头,关九思同样都会笑着点头回应。
经过跨虹桥畔,来到曲院风荷,众人停下了脚步,凭栏而眺。皆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关九思心里也不禁暗叹,真是人间好风景。波光潋滟,酒香扑鼻。野鸭戏水,曲径通幽。莲叶无穷碧,荷花别样红。从书中所闻,到亲眼所见,果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体验。
“姐姐,我们这次偷跑出来,还真是值当唉。这里真的好美,果然没有白来一趟。”其中一位看起来年纪较小的灵动女孩雀跃地开口说道。
“嗯。古今文人雅客皆爱泼墨于此地,与它本身的美脱不开关系。你可知道此处为何被称作“曲院风荷”。”另一位气质脱俗,亭亭玉立的女生笑问道。声音如黄莺般清脆,娓娓动听。
灵动活泼的少女露出委屈的神色,:“姐,你这不是难为我吗,我看到这些历史地理就头疼的,一点儿也不如数学公式可爱。要是它们也能用公式计算出来就好了。”
听闻少女的言语,站位相近的四人脸上,都同时露出温和的笑意。
少女眼角的余光瞥到那个一直尾随众人的男生,要不是模样长得还算俊俏,看起来也挺和善,加上姐姐的劝阻。自己早就赶他走了。此时他竟然笑自己!是可忍姑奶奶不可忍!于是便对着关九思愠怒道:“你笑什么!你有本事你说说!臭流氓!”
被莫名其妙贴上流氓标签的关九思有些发懵,疑惑道:“等等,为什么叫我臭流氓呢?我刚才没有什么唐突孟浪的举动吧。至于跟在你们后面是因为我也是第一次来西湖游玩,找不清景点路线,自然就选择了跟着人多的地方走。”
听到关九思合情合理的解释,少女一时语塞。好像不知该如何反驳,纠结了一会,“哼!我不管,反正你就是臭流氓!垂涎我姐姐的美色,才一直跟着我们的。”
对面的关九思脸上不见丝毫恼怒,反而眼神中的温和笑意愈来愈多,“好好好,你说得对。我是流氓,可我不臭啊,每天都洗澡的。你看能否把臭字去掉,比较贴切一些。”
少女被关九思的言语逗得噗呲一笑,浑身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便笑呵呵地开口说道:“准了!那就叫流氓吧。”
关九思有些无奈,看来这个标签是甩不掉了啊。
那位气质清雅的女子适时开口,:“别介意,我妹妹就是任性了点,没什么坏心眼的。”
“不会的,我知道。”关九思笑着回复。
活泼的少女心底已经对关九思并于反感,甚至觉得这个谈吐幽默的陌生男子挺有趣,只是少女心性使然,觉得与他作对乐在其中,便笑着打趣道:“喂!流氓,你倒是说说那曲院风荷的名字由来啊,说不定侥幸回答上来就让我姐姐刮目相看了!”
“那我就侥幸地回答一下吧。”
说完便接着开口:““曲院风荷”原为“麯院风荷”。南宋时期,此地有一家酿酒的作坊,取金沙涧的水造麯酒。闻名国内,附近的池塘种有菱荷,每当夏日风起,酒香荷香沁人心脾,因此被世人称为麯院风荷。”
“实则在简化字使用之前,“曲”和“麯”是两个不同的字,不可以通用。而“麯院风荷”之所以演变为“曲院风荷”是源于康熙皇帝的一个错别字。据说,康熙南巡时候,因不知“麯院风荷”来历,便提笔写了“曲院风荷”四个大字,并刻字立碑。”
“当时的文武大臣碍于皇帝权威未敢当面指出,因此这一错误便被掩盖下来。再之后他的孙子乾隆皇帝为了掩盖这一错误,便作了一首诗刻在碑阴之上,诗中有这样两句:“莫惊误字传新镑,恶旨崇情大禹同。”其中“榜”就是题字。“恶旨”则是“绝旨酒”。乾隆的意思就是想说:“康熙哪里是笔误,是因为厌恶旨酒,就连造酒的“麯”都不愿意写了。这样一来,爷爷不但没有写别字,还借改“麯”为“曲”倡导“恶旨”,长保国运。”
“不过辩解虽精妙,也掩盖不了这个爱“故错字”的康熙皇帝,真错字的事实。”
听完关九思一番长篇大论,活泼少女楞在原地,转过头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向清雅女生,“姐,快告诉我,他是不是胡乱说了一通!不然这臭流氓怎么会有如此底蕴。”
“他说的很对,甚至了解的比我还要全面。”依旧是那动听的天籁声响起。
活泼可爱的少女有些羞赧,小声嘀咕道:“还真是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
耳力极好的关九思听到后也只是笑了笑。几人陷入了短暂的沉寂。
片刻后,一直没有参与闲聊,镜片下透露着哲学目光的儒雅老人笑着开口:“说得不错。康熙皇帝的“错字”是出了名的。不过哪些是故错,哪些是真错,除了有史实可考证的,其余后世都说不清。自古帝王之威不容衅,起居郎一职更是形同虚设,哪个皇帝不希望自己能够流芳于后世?又怎会对这些文官史官所记录之事毫不过问。因此害怕触怒龙须的官员又怎敢事事如实记载,例例用真考量。生活在如今这个言论自由,思想自由的时代,实感幸也。”
“不过此地的荷花酒是真的闻名于世的,有诗云:“何物醉荷花,暖风原似酒”两句就能看出人们对其的热衷推崇。”
“见到两位对历史文学都颇有见地的晚辈,老头子我忍不住多絮叨两句,不要介意。”
关九思和那位清雅女子先后开口:“先生高见,听完只觉得受益匪浅,意犹未尽,又怎会觉得絮叨。”
“不会,老先生多说些才好。”
儒雅老人笑呵呵地看着关九思,“你这后生,马屁功夫倒是炉火纯青。”
关九思有些赧颜地挠了挠头,怎么都如此评价我,我的真情流露怎么就成了马屁功夫..
嗯..应该是被家里那位常对着母亲溜须拍马的老父亲带坏的。不过,近看这位老人,发现有一丝熟悉,似乎在哪里看见过。
接下来几人脱离了旅游团的队伍,自行结伴游玩了起来,去了那西施刚睡起的苏堤春晓,孤雁飞声轻的平湖秋月,最后赏完了残塔临湖岸的**夕照。
一路上几人相谈甚欢,笑语不断。更多的是那活泼少女与关九思的相互调侃声。欢愉的时光总是流逝得很快。临近日落时分,几人默契地驻足于茅家埠。
通过路上的交谈都对彼此有了一定的了解。关九思暂居于杭州,明天要回学校上课。两位女孩是北京人,是一对孪生姐妹,姓氏是较为少见的复姓。其中活泼的女孩叫闻人悦,今年高二,来到杭州后就改变了原本的意愿,明年准备考取浙江大学的竺可桢学院。那位清雅脱俗的女生,名字与她的气质也极为贴切,叫闻人懿宁。是北大的大三学生。两人此次出行是趁着周末偷跑出来的。为了掩人耳目,才特意报团。据她们所说,可能最迟今晚就会被家里人找到并带回去关禁闭。
年过花甲的老人和他的妻子则是南京人,儒雅随和的老人姓苏,让几位晚辈都称呼他为苏爷爷就好,一直奢望着有个孙子的他会觉得亲切。他那位一直言语不多,脸上永远挂着和蔼笑容,举止优雅端庄的妻子姓杜,应该是保养得当,除了有些斑白的发鬓,衰老的痕迹并不太明显,面孔上依稀可见她年轻时候的美貌。趁着百忙之余,从未一起出来旅游过的老两口决定来这座适合出游的城市看一看,不过由于一些原因,明天也得踏上返途。
就这样,来自于天南地北的几人经历了短暂而愉悦的相聚后,就要面临着分离。除了年纪尚小的闻人悦。其余四人倒也没流露出过于伤感的情绪,只是眼神中都带有几分惋惜。人与人的相处就是这样,有些人或许相识时间不久,但就会如同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发自心底的亲热。而有些人认识多年,心里却始终抱有一丝隔阂。
还是年长的苏姓老人率先开口,他面带笑意,:“天下没有不散之筵席,能结实诸位小友,不论年龄之别,只是以热爱国学的同道中人之身份,一番畅谈,实属快哉。今日之别又何尝不是为了他日再重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希望今后还能与各位小友相见。”
这带着江湖气的告别此时从儒雅老人口中说出,却显得更为豪情豁达。
目送苏爷爷与他的妻子乘上观光车离开后,三人在原地神色各异,两位女生脸上都面带不舍。而关九思在不舍中却夹杂着一丝更为复杂的情绪,像是艳羡,又像是在惋惜。
虽然他的医学造诣谈不上深刻,不过家里有位精通中医医术的奶奶,耳濡目染之下,自己对中医一学的望闻问切,也算是有所见解。
回想起苏爷爷的妻子,乍看之下与常人无异,但随着走动时间越来越长,她的脚步也随之变得越来越轻浮,挽着苏爷爷的手臂也愈发用力,面色却变得红润,不过那是一种病态的红润。所以心思细腻的关九思一路上多次提议稍作休息,因此还遭来闻人悦的吐槽,说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娇气,不过关九思从未解释什么。
在游玩平湖秋月的途中,关九思依旧适时提议道停留休息。刚好闻人悦想要上厕所,便让他们在此休息等待一下,她则拉着姐姐闻人懿宁去寻找附近的公厕。待到姐妹俩离开后,余奶奶便在这个早已察觉出端倪的年轻人面前,露出毫不掩饰的疲态。
坐在石凳上休息片刻后,杜奶奶像是多了一些气力,看见关九思担忧的神情。极少说话的她主动开口,慈祥的声音让人听了如沐春风,“小关啊,不用为杜奶奶操心。我这身子骨啊,自己再清楚不过咯。想着余日不多,趁着还有些精气神,跟老头子多走走,多看看。你苏爷爷啊天生就是个忙碌命,所以才会快满金婚之年,都没有机会一起出来走动过。也算是弥补一下这么多年来的遗憾咯,不过能在这里遇到你们几个年轻人,听到一声声杜奶奶,苏爷爷。我心里高兴得紧呐。所以也不要和两个小丫头说些什么,不过我这句话也说得多此一举了。”
说到这里,仿佛是一口气讲了太多,她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关九思急忙开口:“杜奶奶先别说了,好生歇息一会。”
不料老人却轻微摇头,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容,说道:“小关啊,就让杜奶奶多说会吧。今天是我这么多年,第三次感到如此幸福的时候。这第一次啊,是嫁给你苏爷爷的那一天,记得那天我穿着旗袍出现的时候,你苏爷爷眼珠子都快瞪出来咯,在众目睽睽下一直呆呆地看着我,也不嫌臊。第二次啊,就是听闻我们的孩子那落地哭啼声时,虽然我瘫累在病床上,但看见你苏爷爷笨手笨脚地抱着孩子向我走来时,我就觉得我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了。”
“这第三次啊,或许也是最后一次。就是能在这有生之年,和前两次让自己感到幸福的人,一起去一个地方,可以不是这人间天堂般的西湖,哪里都好,只要还是那个人就好。虽然有一个已经不在了,但又遇到了你们几个。也算是弥补了这份遗憾了。”
“小关啊,以后有时间一定要多去南京走动一下,我走了,你齐爷爷一个人在家,怕是没几年厨房就生灰咯。他胃不好,血压也有些高,饮食需要注意的我都记在了本子上,还有我那盆蓬莱蕉,没人打理可不行,这人一老啊,最怕的就是孤独咯。家里还是要有人气才好,加上你齐爷爷生活上这么粗心,我不放心得紧呐。你可要多去陪陪他,我看得出,这几个孩子里面,你苏爷爷最欣赏的就是你了。这么多年,跟我眼光还是一个样。”
“不过,虽然看淡了这些,但还是心有不甘啊...真的好想,再多陪陪这老头子,哪怕只有一年也好...半年也好...哪怕只有两个月也心满意足了...”
说到这里,她那双一直抓住身旁老人的手,愈发用力。好像是怕一不小心就会失去一般。
而此时的苏姓老人,他依旧只是沉默地,静静地望着身旁这位陪伴着自己走过了几十年风雨的女子,听着她的缅怀,感受着她手心的温度。心里的愧疚,感动,不舍,都融入了他脸颊上的两行泪痕。
谁说男儿不流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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