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培松急急忙忙下了宾馆,也不见附近有人来查看他的情况。
“喂,醒醒,醒醒!”此时正值冬季,室外气温骤低,地面的水迹都结成冰,他虚弱地喘着。
“照顾我的家人!”他死死地揪着赵培松,用着最后的力气。
“搞什么鬼啊!”赵培松把人扛起来,医院就在三百米开外,硬是扛着人朝前走,好不容易挪到医院门口,被巡路的看见,一番交涉,人被抬进了医院。
“舅舅!”小美正交换完岗位,看着他扛着一人进了医院。
“等一会,等一会,救人要紧!”赵培松看着小美,没得闲功夫,把人扛上了救护的移动车。
仅仅过了一会功夫,便宣布他确诊,重症状态。
赵培松还没见到小美,就上了隔离名单,被谴回住处,要求在宾馆自行隔离七天,不能出来。
当晚他做了一个梦,梦见几天前救助的那个人从医院一路走出来,来到宾馆面前敲着赵培松的房门,询问他答应照顾他家人的事,便惊醒了过来。
赵培松摸了一把热汗,即便这个冷的天,这一窝被子硬是给他闷出汗来。
黑暗中摸索着手机,取了那瓶喝了一半的水,咕咚咕咚地饮着,看着窗户的外面,路口那个位置,仿佛站着一个人,熟悉的背影。
他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什么也没有,寻思着小美也要换岗了,这个时间点应该醒着,便摸索着要给小美打个电话。
“喂,妮子,那天我送过的那个人,怎么样了!”赵培松打着电话,刚要叼根烟,听着话,突然愣住了。
“他熬不过去了,刚走!”小美坐在床沿,揉着两个膝盖,麻得不行,把加热灯往身前挪了挪,用肩膀夹着手机,缓着搓搓手,天实在太冻人了,特别是对于南方来的孩子。
夹在唇边的烟始终没点上火,这是赵培松如此近距离地体会过一个生命的逝去,第一个是女儿曼葵,再者就是这个陌生的小哥。
“那天他不行的时候,喊我照顾他家人,他家还有什么人?”赵培松试着打听道。
“听说孩子两岁多,还有一个妻子,武汉本地的。”小美说道。
赵培松的心猛地疙瘩了一下。
“那行,你多好好照顾自己,等天好了舅带你吃好的去!”一如既往的口气,仿佛泰山崩于眼前都不动眉色。
熬过了隔离期,赵培松一直心心挂念着小哥辞世前说照顾他家人的事,他看见封闭期间,外卖是可以走动的,便点了个餐,询问了外卖小哥走动的权利。
对方当即表示现在正缺骑手,有核酸检测证明,公司能帮助人开到自由走动的权利,但是目前只帮助居民配送日常消耗品,工作量大,时间长。
赵培松想都不想地答应下来,一来憋得慌,二来有个心结,始终耿耿于怀,他要找到那一家人,死去的小哥托付他照顾的家人。
他通知了小美,医院方因为接受过赵培松的馈赠,一听人要投入援助的行列,亲自把核酸证明送到宾馆来,并附院方的推荐信,外卖小哥也是利索,半天后把入职程序打点完,衣服送到宾馆楼下。
这是赵培松第一次穿着职员的服装,朴素又精神,以往都是大金链子加一身名牌,夹着公文包,总是意气风发的姿态。
他规规矩矩地跟着外卖小哥下了楼,加入了一系列要服务的微信群,指定为这一片小区配送日用品。
送了两天的粮油,蔬菜和日用品,渐渐和众人混熟了,每一次遣送东西,都会得到无数个谢谢和感激,虽然冰冷冷地隔着门,语气和态度却是温暖的。
他渐渐在体验这种生活,习惯和观察这种生活,从没在社会底层接触的日子,寻常老百姓对生活的态度。
这个时候,哪怕送一沓纸巾,都能感激涕零。
这一个诺大的城市,笼罩着病疫,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直面的结局只有生和死。
他看到一般一点的家庭,住得窄,但是人员齐全,没有谁在这场疫情中遇难,他也见到有钱人家的别墅,打听得到一家几口,只剩丈夫一人,好几天都不点配送,急得社区工作者上门查看,发现人就躺在沙发上,一连几天都是这个姿势,人饿得面黄肌瘦。
他和许许多多跑腿的人,成了这座城市的血脉,整天输送着养分,隔三差五地看着急救车从各个小区进出,这样子多半是活不久了...
混了这么多年,在赵培松的眼中,金钱凌架于一切,这一刻他体会到了对生命的尊重,对自己的生命,对别人的生命。
很难想象这个建设先进的,高楼大厦的城市,傍晚七点,马路上空寂无人,宏伟的跨江大桥,冷清地敞开着,赵培松看见了同行,穿着反光的马甲,加大了油门,追了上去,半天才在路上看到这么一个活人。
他发现人在哭泣,即便自己跟了上来,他也是瞄了一眼人,哭得更稀里哗啦。
后来了解到,小哥在这座城市跑外卖,已经有几个年头,习惯了灯火霓虹的武汉,车水马龙,突然间像蒸发一样,整个城市冷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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