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想哭的话,就哭出来。」底星都说。
扎克挤出一个干瘪的笑:「我为什么要哭?我高兴着呢。」
「你还恨他么?」
「当然恨。我本来想亲自打败他的,但可惜没有那个机会了。」他的语气弱了下来,「再也没有了……」
「是啊,他死了。」
扎克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哭吧。」底星都说,「你根本就不是冷血的人,何必要压抑自己的感情。反正萨格……也看不到了……」
扎克低着头,紧捏着双手。
「我才不会为那小子哭呢,他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他哭。连道歉都没听我说就这样死了,他有什么资格……让我为他哭啊……」
「他是我们的朋友,扎克。」
「朋友……」扎克重复这两个字,声音在哽咽。
随后,他捂住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眼泪从指缝中流出,比雨水沉重。
「我真是懦弱啊。明明那么恨他,现在却为他哭了。」他一边哭一边说,「我连恨一个人都做不到,真的是……懦弱啊……」
「扎克,别再骗你自己了,你真的恨萨格么?」底星都按住扎克的肩膀,「问问你自己,你真的恨过他么?」
「我……」
「真正的恨是无止境的,扎克。你根本没有恨过萨格,就像你从没有真正恨过你的养父母一样。」
「胡说!我每一天都在恨他们,哪怕那个男人已经死了,我也不会原谅他!永远不会!」
底星都盯着扎克的眼睛,沉默了片刻。
「我去见过你的养父,一个人。」
「什么时候?」
「那个男人快死的时候。他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结成硬块的毛毯,双脚露在外面。窗户开着,煤油灯不亮,屋里黑魆魆的,没有任何变化。但他那天没有喝酒,因为他不必再喝了。」
「他死的那天……」
「你十四岁的那个冬天,在你成为战士一个月后。那天你去了海边帮渔民卸鱼。」底星都说,「他喝了一辈子酒,死的时候身边却连个酒瓶都没有。我看着他死的。」
「喝了一辈子酒,死的时候终于喝不动了么?」
「不,是终于可以不用再喝了。扎克,你有没有想过,人为什么要喝酒呢?」
「逃避现实,麻痹自己,除了这还能有什么原因。」
「那么什么样的现实,需要一个男人依靠酒精来逃避?家庭的贫穷?妻子的背叛?你的养父真的脆弱到连这些打击都抵抗不住么?」
「难道不是么?」
「那个男人曾经供职于艾兰德城城卫队,优秀一等兵,职务中队长。他是出色的战士,能够以一当十。曾经他和海军出海袭击一艘海盗船,返程时遇上风暴,在海上饿了足足十天,依然活了下来。你觉得那样的男人,会因为贫穷和打击而自甘堕落么?」
扎克的心狠狠抽了一下。他回想起男人醉酒的模样,鼻孔放大,双目失神,浑身都是呛人的酒味和长年不洗澡的污浊气味。
那个男人,曾经真的是那么优秀的战士么?
「也许他只是为了喝酒而喝酒,他是个酒鬼。」
「但他死的那天没喝。」
扎克茫然了。「那是为什么?」
「因为你,扎克。如果一个男人需要把眼泪吞进肚里,酒是最好的溶解剂。」
「因为我?」扎克刻意摆出嘲笑的神情,却只扭出一个硬邦邦的惨笑,「你说那个男人是为了我而醉酒的?别开玩笑了,我哪有那份荣幸,我只不过是他发泄情绪的出气筒。你看到他手上的茧子了么,那都是打我打出来的。他一个战士,这辈子摸剑的次数还没扇我巴掌的次数多。」
「因为他根本拿不起剑。他的心脏只有一半,一旦用力就会缺血昏倒。他没办法拿剑,没办法工作,更没办法养活这个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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