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明诸事安排妥当,一切还是按照原本的历史演绎着,只不过在历史的烛光之下,隐藏在黑暗中的,是陈明的秃鹫军。
候峒曾顾咸正等人的通海文书被满清大兵给截胡了,可吴胜兆与黄斌卿之间的密信,通过在暗中主持的陈子龙的传递,一直往来不断,双方约定在四月十六日,舟山水师进抵吴淞,同吴胜兆内外配合,共襄复明大业。
四月十六日,吴胜兆依计划行事,他以会议‘下湖剿贼’事务为由,把松江府海防同知杨之易、理刑推官方重朗请到提督署内,二更时分,吴胜兆喝令一声:‘拿了!’副将李魁立即率领官兵一拥而上,当场把杨、方二人乱刀砍死,下令文武官员割辫反清。
吴胜兆将松江府的局势稳定住之后,便派督标中军副将詹世勋、左营中军都司高永义前往海边迎接舟山海师。
而黄斌卿这一头的情况却并没有吴胜兆那头那么顺利,本身这次反清复明的起义大事,黄斌卿本就不太同意,不过其余的沈廷扬、张名振、张煌言等诸多官员都认为机不可失,力主出兵。
黄斌卿众意难违,只得同意派部分兵将参与接应,而且这次会师共襄义举之事,他没有带队,而是让鲁监国一派的张名振和沈廷扬各自带领本部兵马,加上黄斌卿派遣的一部分军队,分乘战船二百多艘,从舟山出发,准备按照预定日期抵达松江。
可惜天有难测风云,四月十三日,水师船队在崇明岛附近海域遭遇飓风,不少船只都被汹涌的波涛掀翻。
而陈明最想得到的沈廷扬,也在这场风浪之中。
……
狂风呼啸,海浪翻腾,此时的长江出海口,仿佛龙神受惊,平时海晏河清的地段,突然像煮沸的开水一般剧烈翻腾。
沈廷扬一手按住头上的红缨白毡帽,另一手死死的拉住船帮,而他早已落水一次,他的座船也早在先前的风浪中,被狂风海浪推拉撕扯,沉入了江底,此刻还露出了一截船尾和主桅杆,如若再看得仔细一点的话,就会发现残骸上还有许多被天威吓破了胆的大明朝的大兵们,他们早已被吓破了胆,正在残骸上挣扎哭喊。
见着这些和自己儿子一般大小的年轻小伙子们,于此等凶险境地之中的苦苦挣扎,沈廷扬心中出奇的痛。
“老天爷,当真大明朝的气数已尽了吗?为何要赶尽杀绝,为何要让我汉人受此一劫,我沈廷扬不服,不服!”
绝望而又心碎的声音,在天威面前实在太过渺小。沈廷扬不论怎么吼叫,都无法盖过天上的雷声,不过他绝望的呼喊声,却让聚集在他周围的其余船只上的兵丁们痛哭不已。
他们这些直到满清已经占据了天下十分之七的时刻,仍在战斗的大兵们,心中不就是憋着异族岂能凌驾于汉人之上的一口气吗?他们以为他们汉人的老天爷,一定会庇护他们,为他们保驾护航,将满清异族给赶出关外去。
可是现在,此时的赫赫天威,似乎是在表明,大明气数已尽,老天爷不再庇护他们这些大明余孽了。
信仰的崩塌,比此时险恶的境地还要严重。
“大人,你听!”沈廷扬身旁的一名参将忽然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倾听飘在狂风之中的声音。
沈廷扬止住哭声,侧耳凝神倾听,耳畔除了呼啸而过的风声之外,还传出了一丝别样的声音。
“剃发者不死!”
这是岸上的清兵口中呼号的声音。
“天意,天意啊!大明气数已尽,既然天意如此,我身为大明的户部左侍郎,理当以身殉国,然死必有名,不能在这海中做一个无名之鬼!”
“吾都御史,可解吾至南京!”
沈廷扬无助的在狂风之中呼号,岸上的清兵不知听没听见,倒是这个举动,让聚集在他周边的大明兵将嘶声痛哭。
沈廷扬此时已经护不住头上的白毡帽了,任由着它被狂风卷走,往岸上刮去。而他头上的发簪也被狂风吹落,一头花白的头发在狂风之中飞舞,有如岸上倒伏不定的贱草。
“大人,你再听!”那名参将又拍了一下沈廷扬的肩膀。
“听什么,此等让人心碎的声音……咦!”沈廷扬吃惊的转过头去,见到了他今后剩余的时光之中,回想起这段往事的时候,总会最先浮现出来的一个画面。
是一艘海船,是一艘吃饱狂风的海船!
它贴着风暴的边缘,带着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一路乘风破浪而来,虽然它很渺小,在海浪之中不住的被海浪抛起,复而跌落,又复抛起,就像一个顽劣的孩童手中的玩具船,但它乘风破浪的决心,没有一点动摇。
这艘海船箭一般的速度,朝着沈廷扬这边驶来,同时沈廷扬也听到了顺着狂风飘散过来的极为零碎的声音。
“五……梅……先生……何在……”
五梅先生何在!
这是来找我的!
沈廷扬此刻佝偻的身躯仿佛被注入了一股莫名的力量,他扶着船帮站了起来,虽然有海浪颠簸,但沈廷扬站得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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