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某天的下午,私塾下课的时候,婷儿最后一个离开的私塾,那私塾不过是离井口不过百十米的一座破庙,之所以能当做私塾,只是那屋顶勉强还没有漏雨而已。
可巧的是,私塾刚一下学,雨就来了!
雨越下越大,开始是小雨,继而中雨,转眼间就成了瓢泼大雨!
村子所在地理位置还是偏向南方,此地一向多雨,即便寒冬时节,也很少下雪,或是雪还没落到地上就变成了雨。所以,出门的时候,本村人都习惯带着雨伞,这种习俗倒是挺像万里海外的大英帝国的居民,只是那时候,人们还不知道还有这么一个国家。
小胖子带着伞的,婷儿也是带着的,和书包一起,是必备的上学物品。所以,下雨也没有能阻挡学生们放学后赶紧回家的愿望,一个个打着伞,像小鸟飞出笼子一样,吱吱喳喳的喧闹着冲出了私塾。
婷儿是因为出门前,父母告诉她放学后不要着急回来,他们两口子当天要去附近的镇上拜访一位久别的故友,所以,婷儿就没有着急回家,教书先生因为没有带伞也没有走,但也没有搭理婷儿,就在桌案上低头看着一本不知道是不是如来神掌的破书。
教书的先生是个棒白胡子老头儿,是当地有名的文化人,其实就是几十年前一个落地的秀才,老人们每每还会提起当年,这个秀才到京都赶考,最后名落孙山,失了魂儿一样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地又回来了。
回来的时候,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副德性了,衣衫褴褛和乞丐无异,当时出村的时候,那意气风发的劲头儿,本村的那些尚未出嫁的大丫头小姑娘们,恨不得这就跨进他家门给他当小老婆去,哪想到这回来的时候竟然变得霜打的茄子一样了,可见,人生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此一时彼一时。
秀才好在自己的父母尚在,还有同村的亲戚朋友时常过来安慰一下,但自己还是觉得神思恍惚有如失恋。在家里茶不思、饭不想,枯坐了数月,人竟然变得连说都不会话了!好像老年痴呆提前来临了。
终于有一天,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玩儿完!秀才犯了失心疯一样,从屋子里光着脚、披散着头发夺门而出,口中咿咿呀呀地叫着,好像是在嚷嚷“我中了!我中了!”,大概是在幻想中已经是状元及第了,闻者无不摇头叹息,一个个心里都在嘀咕:看来科举制度害死人呀!
秀才的目标很明确,就是奔着村头儿的这口古井来的!立志成为淹死在这口井里的第二人!就在秀才把脑袋刚伸到井口的一刹那,隔壁老王不知从哪儿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秀才那麻杆儿一样的腰,生生地把想投胎重考一次的秀才给拦住了!
气得秀才直跺脚,张开满嘴大黄牙对着隔壁老王那冬天也不用穿棉袄,自带体毛保暖的老王的胳膊就来了一口!几个大牙印儿深深地刻在了隔壁老王的胳膊上,疼得老王忍不住还礼一个大嘴巴给了秀才,秀才那身子骨儿哪里受得了这份大爱,顿时就老实了,像根面条儿似地委顿在隔壁老王的怀抱里,最终是没有死成,混个个私塾的教员,靠着同村村民给娃儿交的散碎银子的学费度日,没想到,岁月是把杀猪刀,一晃的工夫儿,那曾经人生得意的少年郎,也变成了一个棒白胡子的老头儿,而且还是个老光棍儿!
看雨小了些了,婷儿决意离开这个四面漏风的破屋子了,于是站了起来,对着坐在前面,专心致志看如来神掌的教书先生鞠了一躬说了声:“老师,我先走了!”,教书先生头也不抬,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然后继续沉浸在获得武功秘籍的欣喜中。
婷儿撑起伞走了出来,虽然下着雨,但放学的心情是不受影响的,熟悉的小路尽管泥泞,但回家的路是最充满期待的。
路过大槐树下的古井时,婷儿似乎听到里面有轻声的叹息,本来好奇心就强而且胆子还大的小姑娘,突然有种冲动想过去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四下里看了看,远近也没有啥人,天也没有黑,脚下不由自主地像中了什么魔法一样,悄悄地往那口古井移动。
外边雨再大,在铺天盖地的大槐树的树冠的掩映下,古井附近还是淋不到什么雨,婷儿干脆收了雨伞,将身子伏在井口上,探头朝井中看去。
清澈的井水一如往日,没看到有什么异样,心中正暗自可惜,觉得这么好的水没人喝确实太浪费了,村民们宁可舍近求远而且还跑到远处的小河里挑浑浊的河水喝。
正想离开的时候,那井水的水面突然翻动了起来,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泡,像是开锅的沸水。婷儿吓得往后一退,差点叫出声来,转头就想往回跑。
“不要怕,小姑娘!”一声轻柔的女声从身后传来,那声音传到耳朵里,一种让人心中笃定的感觉便油然而生,婷儿便站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向后看去。
不知何时,一个妙龄的白衣姐姐立在身后,长发飘飘,肤色白皙,眉目如画,像是画中的七仙女,婷儿心中暗想,这是鬼是仙啊?要是鬼,能长这样也不错呀!
“不要怕,我是好人!呵呵!”白衣姐姐一手轻轻抚弄着头发柔声说道。
“你,你咋证明你是好人?”婷儿声音有些颤抖,但这已经是最大努力地克制自己的恐惧心理了。
“哈哈!”白衣姐姐笑了起来,声音还挺好听:“我要是坏人的,那现在不早吃了你啦!”。
婷儿想了一下,觉得也对,现在也正是晚饭时间,要真是个坏人,自己多半也就变成了对方的大餐了。
“那你想要干什么?没事的话,那我先走了哈!”婷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白衣姐姐,生怕一错眼珠,那个挺好看的白衣姐姐就变成一个厉鬼扑过来咬住自己的手。
“我是来告诉你,你尘缘已了,现在可以跟我去另外一个地方了!”白衣姐姐微笑说道,那神情倒是有几分像幼稚园的阿姨。
“啊?那你还不是想害我?!”婷儿是能听得懂“尘缘已了”的意思的,不由得倒退了几步,险些栽倒在泥水里。
“哎!你这孩子!”白衣姐姐轻叹了一声接着说道:“本来不想让你知道的,但既然如此,那你就先回家吧!三日后,你自然会回来找我的!”。
“我才不会回来找你呢!”婷儿撑起伞头也不回地往家的方向跑去:“我一辈子也不想见到你!”身后只留下那白衣姐姐的一声叹息。
三天后,婷儿果然又回到了那口古井旁,面容憔悴,蒙头垢面,她已经有两天没吃东西了。
前天的晚上,婷儿一家睡的正熟,就听院子外边人声嘈杂,一家人哆哆嗦嗦地爬起床来,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出去,但见村子里四下里火光冲天,有不少人家的房子都被点着了,有不少村名披头散发地从自家的院子里冲出来,一边跑一边乱嚷道:“有山贼来啦!快跑啊!”。
婷儿吓坏了,躲在父母身后,家里人赶紧把房门的门栓栓紧,把屋子里能当做武器的东西都找出来拿在手里,心里砰砰乱跳,不知道这山贼到底是什么东西。
邻居家的院子也着火了,婷儿的父亲想出去帮忙救火,被老婆一把死死拉住了:“这个时候出去不是送死嘛!”,婷儿的父亲只好作罢。
但火很快就蔓延到自己家的院子了,这下再也不能在屋子里藏着了,一家人只好从屋子里冲了出来,从院子里的装满水的大缸里舀水来扑火,但火势太大,杯水车薪无济于事,一家人哭哭咧咧地抛下身后的院子跑到了外边。
熊熊的火光似乎把整个村子都吞噬了,火光中,从远处跑过来小胖子一家,小胖离老远就喊着婷儿的名字,让她们一家不要呆在原地赶紧跑,但到处都是嘈杂声,婷儿只看到小胖的手不断地挥舞着但不知道他在喊着什么。
婷儿的父母正想拉着婷儿往村外冲的时候,山贼就像一阵疾风一样冲到了近前,火光中,婷儿第一次看到了山贼的模样,那根本就不是人类,而是一群狼,或说是长着两条人腿的狼人!
其实老一辈们早就说过,很久以前,这村子附近的山上有狼人出现,那是一群可怕的嗜血的怪物,白天就是深山中的山民,他们以采集山上的草药和养殖畜牧为生,和本村的村民们没有什么区别,只有到了一年当中的当天空出现血月的时候,这群山民才会突然在半夜沉睡中醒来,然后在惨烈的呼号声中,挣脱人类的皮囊变成狼人。
今天正式血月当空的时刻,想必,那久远的传说变成了现实,这一各多少年来安享太平的小村子迎来了灭顶之灾。
当婷儿看到狼人的那一刻,一切都改变了,婷儿的一家都被四面围上来的狼人咬死了,当群狼围上婷儿的时候,似乎是一只领头儿的老狼看了看婷儿,那眼神中似乎复活了一丝人性,群狼并没有吃掉婷儿,而是随着那只头狼去围歼到处乱窜的人类去了,就好比冲进羊圈一样,摆在狼人面前的不是血淋淋的人间地狱而是一顿盛宴。
“哎!”婷儿面前的白衣姐姐叹了口气轻声说道:“这回都知道了吧?可以跟我走了吗?”。
婷儿眼里含着泪水点了点头,白衣姐姐站了起来,冲婷儿笑了一笑,拍了拍她的还在不断颤抖的小肩膀:“不用难过了,生死都不过是一场循环,前生相欠,今生相见,一切都会过去的,一切都会重来的。”
婷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只是心里知道这个白衣姐姐是在宽慰自己,其实这样战乱的年代,人命如同草芥,生死早就是寻常的事了,唯一不舍的不过是那份人间的缘分罢了。
婷儿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拉了拉白衣姐姐的袖子仰着小脸儿问道:“我知道姐姐不是凡人,但不明白的是,为啥姐姐明明知道我们村子有这一场祸事,但却为啥没有救救我们那?或者能提前告诉我们,让我们早早出去避避也好呀?”,说着竟又委屈地抽泣起来。
白衣姐姐站在那里,良久没有说话,过了半晌才悠悠说道:“我确实知道这件事将要发生,但我不能说,也不能去救,不是我不想去救你们,而是天命难违,因果报应,我要是去干涉了因果,那我也就不得轮回了。”
看婷儿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就轻轻地摸了摸婷儿的头俯下身子轻轻说道:“以后你就会明白的,不过,现在我们得去另外一个地方了。那里,也许你会找到答案的!”,说完便拉起婷儿的手朝古井的井口走去,在一片光明闪烁中,两人同时消失在了那口古井里,而过了几天,陆续回到村里的逃难的村民们,在古井的附近发现了婷儿的一只鞋子,便纷纷传说,婷儿是受不了家人罹难的苦楚,自己跳到井里寻了短见了。
人们却并不知道,在离村子不远处的一个山坳里,正躺着婷儿那具已被狼人撕碎的凌乱的身体,其实,在狼人袭击村落的那个晚上,婷儿已经死了。
胖子其实也不知道婷儿的下落,只是和村民们一样都以为婷儿是投井了的,但蹊跷的是,婷儿家的亲戚在狼人袭击村子过后,.uuknshu.组织一拨乡亲到古井旁试图打捞婷儿的尸体,但即便有胆大的汉子都跳到井里摸索了,还是没有找到,于是就有老人们说,这口井应该是有暗道的,这暗道说不定在地底下通道哪条大江大河里了的。
人们便也作罢,不再打捞了,胖子心却不死,难受了好久,经常在没人的时候,当然不是晚上了,就是大白天的时候,自己去古井那里溜达,偷偷向井里张望,轻声呼唤婷儿的名字,但除了井里反射的回音外没有任何迹象,直到有一天,胖子家里也遭到变故而不得不出家上山当了和尚为止,这份尘缘算是终了。
胖子回过神来,尽管刚才回想起来的故事很多,但实际也不过是脑海中的灵光一闪的工夫,眼前的问题还是最要紧的,而且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因为不知何时,那本来不过五六只狼人的山贼团伙竟然变成了黑压压的一片!
胖子的心这回彻底的凉凉了!偷眼数了数,没有上千只也有几百只了,这些狼人就跟从异时空的虫洞里突然冒出来一样,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把胖子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
胖子肚子里一阵委屈,心想,你们难道真的是饿成这样了吗?我这个囫囵身子,去掉皮骨也不过百十年来年,用得着上这么大阵仗来分享吗?
如果就原来这几只,连唬带吓唬的,没准儿还能侥幸过关,这好家伙来了增援的狼族一家亲了,还能有我的活路吗?胖子咒骂着、叹息着,也只能如同一只就要变成火锅儿美食的羔羊一样,除了坐以待毙似乎没有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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