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辚辚,马萧萧,白七爷带着车队回到了水梢头。
在这里,车队将进行一段时间的休整,而娜仁则由白七爷派出一个小队护送她回家。
在整个车队忙碌于安营扎寨诸多活时,娜仁拜别了白七爷后,又堵住了一路躲躲闪闪的梁三儿。
两马相对,四目相望,娜仁不依不饶地追问:“我还是那句话,你到底答不答应?”
梁三儿眼神飘来移去,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这一路你要当心身子,别赶路太急,小心吹风着凉”之类没营养的话,气的娜仁挥起马鞭就想打在梁三儿身上。
不想梁三儿动作敏捷,不等娜仁的马鞭挥起来,他手里的马鞭就重重抽在娜仁的坐骑上。娜仁座下的大青傯负痛一声长嘶,撒蹄向远方跑去。身后负责护卫的五名骑手赶紧追去,护卫着娜仁向原野深处驰去。风中隐隐约约传来娜仁的惊叫和喊骂声,惹得车队里的其他人大笑。
梁三儿没笑,他脸色铁青站在那里看着娜仁一行越走越远,久久没有说话。
寒风呼啸,身边人看梁三儿脸色不善,都远远躲了开去,生怕走近前触他霉头。
身后响起轻微的脚步声,白七爷声音有点怪异地说:“你就这么把她赶走了?是不是有点太明显?看不出来,这个小妮子对你竟然有点动真情!”
梁三儿皱着眉头半晌无语,良久叹口气说:“不这样赶走还能咋地?正是看到她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动真情,说明她根子上还是个孩子。把咱们的手段用到她身上也有些于心不忍,还是放她一条生路吧。至于以后会怎样,是否真的会栽在她手里,看老天的安排吧。”
白七爷看看梁三儿,不禁摇头轻笑:“看不出你小子还是个真情种!我原本以为你会占了她的便宜,然后利用她在日本人那里捞够好处后再灭了她,没想到你会放了她。看来你最近的性子转了不少,就不知道这样的性子会不会害了你?”
“你现在长大了,而我老了,许多事不如你们年轻人看得明白,你想明白就去做吧,我不会指手画脚乱说什么。你只要始终记得,三义县白家堡始终是你的家,一旦在外吃亏了,上当了,受伤了,挨饿受冻了,就回来。在老汉我这里养足了精神,想出去了再出去,老汉没大的本事,养活你的粮食还是有的。”
梁三儿望着眼前这位干瘦的老头,想说话喉头一阵哽咽,只叫了一句“七叔”,就再也说不下去。
白七爷拍拍梁三儿的肩膀,嘲笑他道:“常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又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你以后是要叱咤四方的豪杰人物,何以做如此小儿女的惺惺之态?这样容易动感情,如何能够做大事?”
梁三儿平复了心情,犹豫再三终于说:“七叔,您教导的是,我着相了。您既然这么替我着想,能不能在这批物资里再抽一股给我。让我也能吃口白面。”
白七爷前一刻慈祥和蔼的脸色立即一变,端起一副千年老朝奉的扑克脸,以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态度说:“这批货是我给自己攒的一点体己钱,也仅够每顿饭多加一碟毛豆菜。你看我皮包骨的样儿,那都是平日里把好吃的留给你们吃了,我自个儿是舍不得的,所以营养一直跟不上。你要是有孝心,就绝不应该惦记我嘴里的,你应该多去外面多挣些光阴回来孝敬我,这才是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也不枉我老汉拉扯你长大。”
白七爷边说边走,越走越快,不等梁三儿继续死缠烂打要好处,直接以光的速度在梁三儿面前消失了。
对白七爷在钱财面前经常小宇宙爆发的模样,大家早已习以为常,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只留梁三儿一个人枉枉地站在那里,眼神里流露出无限的哀怨。
冈部直三郎部特务处机关,电台的“滴滴答答”声一直响个不停,突然一个负责联络秘密电台的机要人员激动的喊起来,“风信子回音了。”
特务处机关长立即冲到电台边,命令电台机要:“快回信,问她现在在哪里?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回音?要求她抓紧时间查清中国军队主力现在到底在哪里。”
“滴滴答答”的声音快速响起,电波在大气层中交织往来。很快,风信子回音了:“近期我随中国军队主力的一支前往我军占领区开展游击袭扰作战。电台携带不便,无法取得联系。中国军队主力现在隐藏在沙漠里,但现在中国方面对我已经有所怀疑,没有允许我随他们同行,故无法确定具体位置。希望总部尽快安排力量助我摆脱当前不利局面,赢得中国军队方面的信任,能够继续执行特战任务,为帝国出力。”
看到这里,机关长倒吸一口凉气,“不好,风信子现在处境不妙,我们必须要帮她尽快摆脱困境。”
娜仁的部落离水梢头快马需要三四天的路程。一路上,娜仁心情很低落,一点也没有要回家的兴奋。每到休息点,一待帐篷支好,娜仁就一头扎进帐篷里不出来,吃饭也让护卫送到门口。其余时间其他人一概不许接近她的周围。护卫们只当她女性的防卫心理作祟,也由着她去,更乐得上头少个人对他们呼呼喝喝,哥几个一路高高兴兴好不轻松。
一晃几天过去。这一天接近中午,娜仁脸上难得露出笑意,她勒住马头对众护卫说,“勇士们,过了前面的山坡就到我的家了。那里有香甜的奶茶和美味的烤全羊,让我们加把劲,赶上中午我家里的午饭。”
众护卫听闻就要到达目的地了,高兴地“嗷嗷”叫嚷了起来,一扫刚才无精打采的疲态,挥动马鞭,赶着、赛着向山坡奔去。
.....。
山坡顶上,所有人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原本成群的帐篷和栅栏都被焚毁或推倒坍塌了。人、马、牛、羊的死尸到处都是,在白雪的掩盖下断断续续露出地面,冻得青透。四野一片静寂,即使现在是中午,天上太阳高照,这里仍然阴风阵阵,一片人间地狱的景象。
这个变故来得太猛烈、太突兀了,超出了所有人的承受。娜仁在马上的身子摇摇欲坠,脸上悲痛欲绝,良久终于大喊一声“阿爸”,催马向山坡下驰去。
跟随的护卫害怕娜仁有失,虽然心理隐隐觉得不妥,但也不得不催马跟上。
领头的护卫在催马奔出时伸手朝后很隐蔽的连挥了三下,最后的一名骑手立即勒住马,朝远处一个视线更好的山坡奔去。
到了那里,他从马兜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黑布蒙的严严实实的小箱子,嘴里轻轻吹着哨音,里面传来“扑拉扑拉”的声响。取出一块肉干,他用刀划破自己的手指,用血把肉干浸软,然后揭开黑布的一角,把这块肉干塞进箱子。立即,里面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发出的震动把箱子撞得来回摆动。
做完这一切,这名骑手才展开帐篷布,把自己藏在这处山坡上,用手中的千里镜观察娜仁一行的行踪。
山坡下,娜仁疯狂的跑到一处大废墟上,用手使劲搬动地上的杂物,徒劳地想用手挖掘埋在废墟下的人。
领头的护卫用眼色制止了其他三名想上前帮忙的骑手,用手势做了个警戒的示意。这三名骑手立即醒悟过来,这里情况未明,随时会有变故,还是先找好隐蔽的地方再说。
他们跳下马,用铲子在一块四周用石头堆砌围墙的羊圈里挖了起来,并把马匹集中在这个圈里,在设好的掩体中架好携带的一挺轻机枪,把步枪和手雷摆放在掩体边上,然后四处搜集废弃的木头,往挖好的掩体上加顶盖。
领头的护卫没有多说话,他默默的拿着两把铲子走到娜仁身边,递给她一把。娜仁一把夺过这把铲子,继续在地上疯狂的挖掘,领头的护卫也开始帮着挖掘。这时候,说什么都是多余的,只有通过这种看似疯狂的举动,才能缓解娜仁心中的痛。
几个人分散在不同的地方干着同一样活,成效也很明显。娜仁这里挖出的死人越来越多,挖掩体的护卫那里一个环形阵地也基本形成,能够兼顾晚上露营。
领头的护卫正在挥铲挖掘,突然,他支棱着耳朵僵立在那里,既不动作也不说话,就那么保持着一个奇怪的姿势站在那里。
娜仁虽然很悲痛,但注意到领头护卫的奇怪举动,仍忍不住好奇的问:“有什么事,你怎么不挖了?”
护卫首领没有理会娜仁,他仍旧保持那样奇怪的姿势站在原地。远处的山坡上有尘雾腾起,这时就算娜仁也觉得不对了。领头的护卫突地腾身而起,拉着娜仁的手就往环形工事里飞奔。身后,雪原开始震动起来,一股越来越高的烟尘随着地面的震动滚滚而来,不一时就出现在了山坡顶上。一支上千人马的队伍出现在坡顶,像仙佛俯视着蝼蚁一般看着山脚下的娜仁她们。马队中一面旗帜迎风招展,猎猎作响,旗面一只黑隼展翅跃飞,利爪蹬出,杀气腾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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