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琨肩上背着个褡裢,手里捏着个烟杆,模样要多像老农就有多像老农。
梁三儿和温大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俯首帖耳的样子,要多乖巧就有多乖巧。
这会儿,他们已经走过几个院子,拜访了几位直接或间接管理他们的人员了。这些拜访的成果,是免除了梁三儿和温大成近期的出操和参加集体训练的任务。
本来,这些都是军政大学里培养军事素养、纪律意识和集体主义的举措,是有助于大家融合、加强协作精神的必要措施,不要说两个小兵,就是各地的军政大员也是不能免的。
可是梁琨借口多,在这里熟人也多,这才免除了梁三儿和温大成头三个月的出操训练。
本来作训科的程科长还犹豫不决,梁琨立即让梁三儿和温大成露了一手。这俩小子精湛的军事素养立即折服了程科长。就这种水平的,教员里面也没人能赶上。
临走,梁琨从褡裢里面偷偷摸摸掏出两瓶小锡壶装的酒,塞在程科长的床底下。这两个小锡壶造型独特,一看就是外国货。再加上壶里传来“咕嘟咕嘟咕嘟”水的晃荡声,程科长立即眼睛一亮,嘴里却在推辞:“老梁,你这样不好。下次可再别这样了,不然我会生气的。这是要犯错误的。”
嘴里说着话,程科长脸上却乐开了花,一点也没有严辞拒绝的意思。
梁琨也像一只老狐狸一样“嘿嘿”笑:“悄声。这是我从绥远带来的。就算在绥远也非常难得,我记挂着老哥几个,这不给你带了些回来。你省着点,喝完可没有了。”
两个老家伙眼睛笑的眯成了一条缝,要多猥琐有多猥琐。
转了一圈,帮梁三儿和温大成解决了入学的问题。领回了一堆东西。主要有五支铅笔,一个笔记本,一把锄头,一架纺车以及一袋子杂粮面和一小把菜籽。其他的,就没有了。
至于梁三儿和温大成最关心的衣服问题,在梁琨的指点下,他俩把从绥远穿回来的厚衣服拿到老乡家里兑换了一些纺好的纱线,然后又用这些纱线兑换了一套军装,这才解决了穿衣的问题。
吃饭,穿衣没问题了,剩下来就该解决住的问题。
这方面,梁琨两手一摊,表示爱莫能助。
不过,他表示他窑洞附近倒是没人来占,紧邻着他的窑洞倒是可以开好几孔窑。完了之后在下面的一块空地上完全可以用来开荒种点东西,实现自给自足。
这几天,爷几个暂时挤在梁琨的小窑洞里先凑合着。
梁三儿和温大成是懒人,按说是可以随遇而安的。但他俩在梁琨的窑洞里住了一夜后,就下定决心要开辟自己的独立住所了。
梁琨的窑洞一看就知道是当年临时凑合的产品,低、矮、短、浅是其特点。进去后黑暗阴森,说不出的压抑。
晚上睡觉,梁琨大腿一伸,一个人就占了一半的炕,剩下的一半地方空间就非常紧张了。梁三儿和温大成都是身高腿长的大汉,这点儿地方根本不够。晚上哥俩轮换着睡炕沿,时不时“噗通”一声被挤到炕底下。早上起来,俩人都是鼻青脸肿满头包的样子,好像被人狠狠殴打过一般。
空间条件差就算了,晚上爷三儿因为伙食条件的变化,肠胃不好,肚里的臭气不断在睡梦中往外迸放,一晚上彼此都被熏得头晕脑胀。
这样的非人待遇梁三儿和温大成再也受不了了。第二天一大早,他俩就各自占了一块地,抡开膀子开始挖属于自己的窑洞。
至于女兵那里,都各自归队了。
梁千美也以梁琨女儿的名义,被分到了卫生队。
不管是卫生队还是通讯班,都离梁琨的住所有点距离。加之刚回来,都有许多工作要接洽处理,所以她们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过。
梁琨骨子里还是个老封建,重男轻女的思想比较严重,这几天一直操心梁三儿和温大成的事儿,对女孩子们就由她们去了。
梁三儿和温大成在绥远养的体力保存的还不错,两人又很擅长挖坑害人,所以在挖窑洞这方面效率很高。在梁琨有力的后勤支援下,他俩的窑洞比赛似的推进,只花了不到其他人三分之一的时间就已经挖好。
接下来,梁琨开始大显身手。
他用梁三儿贴身私藏的一锭银子从城边一个地方乡绅开的砖厂拉来了青砖,又兑换了一些粉条和几只鸡,并从炮兵队招呼来一帮青年小伙子,帮着梁三儿和温大成箍窑、盘炕、粉墙、打柜子。
不到三天,两孔散发着崭新气息的窑洞就出现在了大家面前。
这两孔窑的建成惊动了周边其他人。他们纷纷赶来参观这两孔窑,发出“啧啧”的赞叹声,对梁琨不由地流露出羡慕、嫉妒、恨的神情。
“这老小子,原来和我们一个水平,大家谁也不比谁强。好家伙,出去一趟回来,儿子有了,女儿有了,侄儿有了,连带出去的张卓都成他家儿媳妇了。眼看着又箍了新窑,这是要升级成财主的征兆啊!”
有几个和梁琨一块的老伙计气得发疯,眼睛红得跟兔子一样。他们偷偷跑到上级那里去告梁琨的状,说这老小子肯定有私藏,要不怎么能箍得起新窑呢?
上级对这件事比较重视,派来了梁琨的直接领导炮兵指挥部主任赵章成来找梁琨谈话。
梁琨腆着个肚子当着赵章成的面,刨开了自己窑洞的地面,从里面抱出一坛子酒。又拿出一个油纸包着的烧鸡,就着几个刚刚烤熟的山药蛋,老哥俩关起门来有吃有喝地开始搞小腐败。
临了,赵章成又从梁琨的烟叶袋子里挖了一大把烟叶,这才眉开眼笑地走了。
出了门,拐下坡,好几个单身老鬼堵住了赵章成,“老赵,你了解的情况咋样?老梁头这老鬼是不是私藏缴获没有交公呀?证据确凿,你应该好好的教训、教训这老小子。奶奶的,长征路上我们大家伙忍饥挨饿又受冻的,就他带的队伍虽然穿的跟叫花子似的,却能吃饱穿暖,肯定有鬼。这么多年了,都没抓住他的把柄。我们穷得要死,都挨过批斗了,就他老小子,连一次批斗都没挨过,这不合情理呀。这回说什么也要揪住他的小辫子斗斗他。”
赵章成两手一摊:“这我也没辙。真没查出老梁有什么鬼来。”
一个老战友跳了起来:“怎么可能没有?第一,他老小子有儿子了,说明他没经批准就结婚;第二,他使钱买砖和灰料,说明他缴获财物没有交公;第三,咦,老赵,我咋闻着你嘴里有股酒味啊?”
赵章成赶紧不动声色地离开人群几步,站在了下风口,“唉唉,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革命队伍要讲团结,不能搞无原则纠纷。人家老梁头有儿子怎么了,那是人家参加革命前就已经结婚生子了,跟现在批不批准有什么关系?至于买砖箍窑的事儿我也了解过了,那是人家老梁儿子出门做买卖他娘给的本钱,跟老梁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大家哑口无言:“难不成这次这么好的机会就算了?这老家伙在我们面前嚣张了这么些年,不给他点教训心里不舒服。对,这次说什么也要整整他。”
赵章成甩开大步直接走路,表示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嘴里嚷嚷道:“你们爱咋整咋整去,我还要给领导汇报调查结果去呢。不过我提醒一下你们,这几年就没见你们占过便宜的,劝你们还是算了吧。不然老梁反过来咬你们一口,再把你们几个老鬼拉麦场站桌子批斗去。”
看着赵章成远远地跑掉,人群中的一个人气吼吼地喊道:“我闻到老赵这家伙身上有酒味,嘴上油腻腻地,肯定在老梁头那里被好处拉下水了。不行,既然告不赢他,咱们也去老梁头那里去搜查,一定把他的私藏都抢来解解馋,不能我们忍饥挨饿的,他老小子天天过年。”
人群里顿时激愤起来:“就是,就是。咱们现在就走,一定要把这个老地主的私藏搜出来抄没。他老小子到现在了竟然窑洞里有酒,有酒竟然不叫老兄弟们喝,他老小子纯粹不想混了。大家伙都上他家去,他敢不给就揍他。今天非要吃他的、喝他的。让他破产,变得和我们一样穷才行。”
“对,对。大家同去,谁也不能跑。一块抄他老小子的家去。”
一群人轰隆隆朝梁三儿的窑洞奔去。气势惊人,扬起的烟尘连延安城里都能看到。
奔到梁琨门前的场院上,梁三儿和温大成两个人用石头垒了一个灶,生着火,架着锅,煮着一锅黏稠稠、黑乎乎的东西。人群中冲出去俩人,一把薅住梁三儿的衣襟问:“小子,你爹在哪儿?”
梁三儿好像被吓唬住的样子,直愣愣地指了指新建好的窑:“他在那里面。”
一群人于是杀气腾腾地朝新窑洞里面冲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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