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的积雨云越来越低,黑压压地与大地在天际处连接在一起。
火车喷着白烟、喘着大气在一个小站停下来。
车门打开,高桥美佳子用枪抵着梁三儿的背把他押下车。
身后,高桥美佳子的冷面女手下倒退着下车,警戒着紧跟而来的真子和她的手下。
最后是一帮子列车的保卫人员,他们不知所措地跟在这两个任性小妞的后面,相互之间大眼瞪小眼,谁也不知道到底要不要继续跟上去。
车厢靠站台一侧窗户上爬满了乘客,他们大声吹着口哨喧闹着。还有几个可能有紧要事的男人在那里朝着卫兵们破口大骂:“八格牙路,你们像木头一样挺在站台上干什么?快去开车呀,跟着那两个蠢透了的女人身后做什么?你们再不出发,我就让人把你们统统派到前线去,让你们全部死啦、死啦地!”
或许是乘客的恐吓起了作用,或许是知道跟上去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列车的卫兵们还是决定履行好自己的岗位职责最保险。起码到时候也有借口推脱。
于是在高桥美佳子和真子一行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密林中的时候,火车重新拉响汽笛,在刺耳的尖叫声中离开这个小站,逐渐消失在远方。
侍卫们不安地挡在真子的面前,“内亲王,火车离开了。他们没有等我们。这样追下去,我们可能会遇到麻烦的。离开铁路线越远,我们的力量就越薄弱,这里到处是仇视我们的中国人,一旦让他们发现咱们,会有大麻烦的。”
真子的眼睛里喷吐着愤怒的火焰,她指着前方不远处的高桥美佳子大喊道:“懦夫。你们还是帝国的男人吗?高桥家的女人都不知害怕,你们害怕什么?今天无论如何我要把人从高桥美佳子手里抢来。知道吗,我是内亲王,竟然什么都争不过这个破落户家的小丫头,那我这个内亲王的头衔还有什么意义?我不管,今天你们必须帮我把人抢回来,不然我会让你们的家人和你们一起悔恨一生的。”
失去理智的女人是可怕的。
真子的这个威胁是赤裸裸的。任何人都无法忽视一个内亲王的激烈报复。尤其这个报复的目标还是家人。侍卫们于是忍住心头的恶气,纷纷从怀里掏出手枪护卫着真子向前追去。
有股风从树梢刮过,含满水汽的空气滋润着所有人的肺部,高桥美佳子突然感到脸上一凉,几滴雨水落在了她的脸上。
没多久,像发出信号一样,裹挟着狂暴,倾盆大雨从天而降,积蓄了整整两天的大雨终于下起来。
在暴躁的狂风呼啸中,所有人瞬时间就被淋得如落汤鸡般,根本无法抬头。雨大得让人无法睁眼,刚想开口就会被灌一肚子雨水。
密林的山地上湿滑泥泞,不管什么鞋踩在上面都无法立足。
真子穿的高齿木屐鞋根本无法在这样的地面上立稳,她见和高桥美佳子的距离越拉越远,心急之下紧走几步,结果接连摔了两跤。气得她恶狠狠地把木屐远远摔出去,赤脚走在泥泞地山路上。
侍卫们见状大吃一惊,还想再劝,却突然发现刚才还兴高采烈跑在前面的高桥美佳子和她的女手下像大草原上受惊的黄羊一样掉头往回跑。
真子和手下的人不明所以,傻呆呆地看着突然间态度大变的高桥美佳子。
如果有人说是高桥美佳子良心发现急匆匆跑回来把梁三儿还给她—这样的话真子宁死也是不相信的,与其相信这句话,她宁可相信这世上有鬼。
近了,更近了。终于,高桥美佳子气喘吁吁地逃了回来,被真子的侍卫一把拽住。还没等真子出声询问,山道的拐弯处“噼噼啪啪”跑出来几百名山民。他们举着镰刀、梭镖枪、****以及大刀等自制武器呐喊着向高桥美佳子追杀而来。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然后共发一声喊,齐齐掉头向那个小车站的方向逃去。
这种时候,这个地方,这样的天气下,谁跑得慢肯定会长眠此地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深知不一定需要跑过这伙山里的乱民,只要跑过身边的同伴就是胜利。于是在生存欲望的激励下,大家个个像百米冲刺的运动员,在泥泞的山路上跑出了自己此生最好的成绩。
跑着跑着,高桥美佳子嫌梁三儿累赘,知道他是中国人,于是想扔下他自己轻装逃窜。刚才还死活不愿和她在一起的梁三儿这会儿却自觉自愿地撒开脚步紧跟她的脚步,一步也不拉下。
高桥美佳子大恨,怒斥他:“你是中国人,留下来他们不会为难你的。你赶快停下来阻挡他们,帮我们脱身。”
梁三儿脚下一点儿都不慢,边跑边回应:“你当我傻子?你没看我现在的这身打扮,比真子身边的侍卫还要日本人。停下来?笑话,停下来有我的活路吗?我当然得跑了!倒是你,中国话说的那么溜,连蒙古话都会说,不如你留下来假扮良民,掩护我们逃跑得了。”
高桥美佳子大恨:“掩护你们逃跑?我掩护谁也不能掩护真子逃啊!我恨不得她让中国人抓去碎尸万段呢,怎么可能掩护她!我现在要做的就是跑过她。”
说着话,高桥美佳子深吸一口气,脚下加力,顿时又把梁三儿甩开一段距离。
梁三儿回头一望,就见追兵已经离他不远了。跑得最快的几个眼睛里冒着血红的光芒,嘴角流露出残忍的笑容,甚至有涎水从暴露出来的牙尖上滴落。
梁三儿心头大颤:“我滴个娘啊!这伙人八成是哪里走投无路的灾民,在山上困久了,弄不好挨不过饿吃过人肉。瞅这气势,根本不是因为仇恨才追杀这几个日本人,更像是要捕猎食物的样子。这个时候谁留下谁傻子!”
梁三儿不是傻子,他立刻加快脚步,赶紧跟上前面逃窜的人群。
没多久他们就已经逃窜到了一处山谷小河边。
拉着真子逃的侍卫经验老到,知道继续跑山路迟早会被追上,略一斟酌带头沿着平缓的山谷河畔逃窜,只要跑下去,迟早也会跑出山的。
追到这里,追击的队伍烦躁起来,已经有人开始把手头的武器向前面投掷过来,希望击中目标,阻挡他们的逃窜。
队尾的高桥美佳子一咬牙,趁梁三儿从她身边跑过的时候伸脚在他脚下一拌,希望以他为饵迟缓追兵的步伐。
梁三儿和她在大草原上斗智斗勇,哪里会没有防备?在高桥美佳子陷害他的时候,他轻轻一跃,轻松躲过高桥美佳子的暗算,然后想只大猴子一样跃到旁边的一杆青竹上,掰弯竹子后把竹梢像鞭子一样向高桥美佳子砸去,自己则利用竹子的弹力远远向前奔去,一举从队尾的位置跑到了队伍的中段。
梁三儿当年能从那样的绝境中逃脱,高桥美佳子自然也没指望自己的小伎俩能奏效。见梁三儿不但躲过自己的暗算,还能反击,她也轻快的一个纵跃,躲过了呼啸而来的竹梢,一刻不停留地向前逃窜而去。
等跑到梁三儿的身边的时候,他俩还能好整以暇地寒暄。
“您身体还可以啊,能坚持到现在。”
“哈,我从小爱喝***,胃口好,吃嘛嘛香,身体就棒。您能跟上队伍,说明功夫一天也没拉下呀!”
“哪里,哪里。不行啦!你看人家真子小姐,这么大的雨里跑老半天了,竟然还排名第一,我这点本领不值一提的。”
“是呀,真子小姐让人刮目相看。她连鞋都没穿,竟然还能跑这么快,是什么在支撑着她呀?难道她燃烧了自己的小宇宙?”
高桥美佳子表情很妩媚的诱惑他:“哪有啊!人家是我们日本国内有名的奥运长跑种子选手,别看她娇滴滴的,身体棒着呢。不像我,得需要大男人怜惜。你不打算保护我吗?”
梁三儿恍然大悟:“我说呢,都这半天了还撵不上她,原来她是长跑高手呀。呵呵,高桥小姐说笑了,能让您心甘情愿当小女人的男人还没出生呢,我就不滥竽充数了。现在空气这么好,我就不陪你聊了,我要继续锻炼,回头见。”
说完话,梁三儿脚下像开动马达一样,风驰电掣般向最前面冲去,不一会儿就越过所有人,留下滚滚烟尘。
高桥美佳子没想到梁三儿还留有余力,这才惊醒自己已经是队尾的最后一人了。赶紧脚下发力朝前跑去。
等她和真子跑并行的时候,后面轰轰烈烈的追击队伍突然发出嘈杂的叫喊声,整个队伍像被捅了一棍子的马蜂般慌乱起来,再也顾不上追击,反而像无头苍蝇相互挤搡撞击。经过一番慌乱后,屁滚尿流地向两边的高坡爬去。
停下脚步,莫名其妙地看着后面乱作一团的追兵,高桥美佳子和真子这两个从小别苗头的女人平生第一次站在一起,不明白他们无缘无故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正在不明所以,脚下的河滩卵石渐渐开始抖动,已经很汹涌的溪水变得狂暴起来,一阵“轰隆隆”地巨响越来越近,远处山头的树木整齐地排序倒下,好像洪荒猛兽出现在人间。
所有人的脸色刷地变得雪白。领头的侍卫牙齿打颤地喊道:“大神啊,是山洪!快跑,山洪暴发了!”
这一次没有任何人犹豫,没有任何人保留体力,所有人卯足劲儿向前狂奔—即使脱缰的野马也没有他们的速度快。
不过奔跑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
没跑出多远,大家都看到梁三儿一个人站在前面的河水中一动不动,脸色雪白。
河谷到这里拐过了一个弯,两侧绝壁高悬,根本无法攀爬上去。
所有人都纳闷梁三儿怎么会良心发现在这里等他们?
不过等他们跑到梁三儿身边的时候,所有人的脸色都和梁三儿一样变得雪白,再无一丝人色。
面前,是一道瀑布,高数十丈,底下是一潭宽阔的湖水,在这样的天气里,除了无穷无尽的凶险,再无一丝湖光山色的美感。
“糟糕,死路一条!”所有人的心提前沉到了湖底。
回过头,还不等他们做出其他选择,汹涌残暴地洪水已经扑面而来。
一声惊叫还没来得及出口,所有人就被卷下瀑布,蝼蚁般消失在天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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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极其不专业的姿势入水,梁三儿札手舞脚地在水中划拉几下,咕嘟咕嘟咕嘟狂饮一肚皮的湖水后,慢慢停止挣扎,安静地漂浮在水中。
一切都结束了!
......
当然不会!
好人都绝种了,坏人也不会死的。
真子沉入水中后并不慌张。她毫不犹豫地扯下自己身上的衣服,只留贴身短裤和胸围,然后快速游离瀑布下泄的区域,避免被河水裹挟来的硬物砸中。
正在游动间,她发现梁三儿竟然在前方的水中伸展四肢,静静地漂浮,眼见快要淹死了。
飞速地游到梁三儿身边,真子没有一丝的羞涩,把嘴对准梁三儿的嘴深深为他度口气,然后扯掉梁三儿的全身衣物,避免衣袋挂扯在水中的树木或水草上。
做完这一切,真子像八爪鱼一样用手脚死死抱住梁三儿的身躯,随着汹涌的水流向下漂流,闭着眼睛把命运交给上苍。
高桥美佳子水性也不赖。入水后本来能够轻松自如的脱险,但她时运不济,刚潜游了不远,就意外地被一截木头撞在头上,顿时昏厥过去。被湍急的水流送到了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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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漂流多远?仿佛过了无数岁月,真子缓缓睁开自己的眼皮,在逐渐适应阳光对自己双眼的刺激后,她才发现自己和梁三儿已经被河水冲到了一截平缓的河滩上。
在水流的作用下,河水不断拍打着他们的身体,让她有种躺倒在船甲板上的感觉。
经过短暂的适应,真子感觉全身的力气好像又回到了身体里。慢慢支起上身,抬头观察一下四周。这里是一个河床的拐弯处,平缓的河滩上,到处是柳树丛,一群群的斑鸠和其他飞鸟不断飞起飞落。身下是柔软的沙滩,河床不远处草木葱茏,在阳光的照耀下青翠欲滴。
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遮羞的布料全部被河水卷走,全身上下坦露,以本真面对大自然。
转头看看梁三儿,他一头乌发湿漉漉的,沾着少许泥沙,长长的睫毛紧闭,纯真的面孔颇像初生的婴儿。往下看,梁三儿浑身肌肉紧凑,条块清晰,棱角分明,充满了爆炸力。这让真子忍不住看直了眼。
不过现在他的肚皮明显有个鼓包,好像孕妇般高高涨起,充满滑稽感。
再往下,真子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位火车上谈吐幽默、文质彬彬地绅士,竟有如此超人的禀赋。
站起身,真子拽着梁三儿的胳膊,吃力地把他拖到干燥的地方。然后跪坐在他的头顶,捏着他的鼻孔,嘴贴着嘴开始给他做人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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