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咸腥的气味,那是从海上吹来的风。
天际被初升的太阳染成了玫瑰色—是那种红艳中泛着灿灿的烁金—就像是阳光下妙龄少女红扑扑的脸。
他是见过这种有着曼妙颜色的玫瑰的,那个孤零零坐在屋顶上的小孩想着。
他眺向远方,那里有一幢很高的阁楼,他知道楼里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有个讨好她的男人会在每一天的清晨为她送去一束还带着露水的塔利安玫瑰。这种只产于邻国高式的玫瑰娇嫩而难以伺候,它只在深夜开放,当太阳高悬它便开始凋零。
小孩将目光收回,他看着路上渐渐多起来的行人。
从叫卖海贝的摊子后钻出了一个男人,男人穿着卢恩人特有的服饰—一种用海蜘蛛吐出的丝线纺织而成的宽大袍子。男人表情严肃,双手似乎无处安放,大拇指紧搓着食指,他步伐凌乱,脚步虚浮...他在想什么呢,他想要去做什么呢?小孩看着男人,思维不由自主发散开来,那个男人的左手隐藏在宽大的袖子下,从他手肘弯曲的角度可以猜测他的手中正攥着什么东西,很重要的东西吗?或者说是什么不属于他的东西...这么急嘛,走这么快,可似乎力不从心啊,脚步虚浮成这样,脸色也苍白得很……嗯,右手拇指外侧有薄茧,指缝有黑渍,瘾君子吗……真没意思……
小孩不再看那个男人,他将目光投向另一个人,他中等身材,敦实厚重,眼睛小小的,鼻子却大得很。他显然不是卢恩人,那顶有着宽大帽檐的草帽和他身上苎麻材质的短帔昭示着他外来人的身份,更何况他还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他似乎是刚从船上下来,眼神很疲惫,嘴角和胡子上沾了点食物的残渣,辨不出原状,也不新鲜了,是吐过了吗?晕船,苎麻……是从内陆来的旅人……
小孩又看向了一个停驻在包子铺前的小女孩,她那双小小的粉红色的手揉搓着衣角,黑色的眼珠提溜提溜地转着,眼睫毛一颤一颤的……小孩觉得有些无趣。
太阳已经爬上了树梢,那斑斑点点的阳光洒向他毫无血色的脸,他皱了皱眉头,很轻微地叹了口气,他不喜欢阳光。他从屋上轻捷地跳了下来,拍了拍洗得发白的衣服上的灰尘,走向了小巷深处……
街市逐渐热闹了起来,吆喝声,脚步声,讲价声,行人议论的声音……还有气味,海货的腥味,家禽的骚味,生肉浓郁的血气,还有浅淡的花香……乱,乱得很。这种混乱让小孩无端的心烦,他加快了脚步,将喧闹的人间甩在身后。
他撩起了单薄的袖子,露出了苍白细瘦的手腕,他看着手腕上青色紫色蜿蜒着的血管,控制着想要割破它的欲望,是啊,割破它吧,看那红色的血液汹涌而出,滴答滴答,就这么让它流下,一滴一滴,在青色的石板上滴出一条血做的路……小孩用力按压着血管,看它现出白印才松手。
他用力地晃了晃头,想把脑海中不善的想法压下。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停下了脚步,面前是一片被茂密森林围住的湖。湖并不大,又因周围树木太过挺拔,遮盖了大部分阳光,显得湖水幽暗,湖面上的雾还没有散去,薄纱一般笼罩着,似乎一切都是那么不真切。
他找了一块还算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啃着口袋里一直兜着的干烙饼。
时间快到了,小孩想着。他把不小心掉在身上的饼屑捡起,捻得细碎,一呼气,将它们都吹散了去。
随即站了起来,不知从哪抽出了一个管状容器,拔掉塞口,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散发开来,他起身,对着一株灌木倾倒,那猩红色的粘稠液体从管口一点点下移,滴在地上……
不多时,响起了悉悉索索的声音,一群绿色的虫子聚集在一起,它们贪婪地吮吸着地上的液体,那散发着恶臭的液体令人生厌,可对它们来说却如同仙酿。
它们就如同赌场中输疯了的赌徒,或是醉了酒的酒鬼,丑陋而愚蠢,被欲望支配着,跳入一个必死的囚牢。
小孩蹲下身,手撑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群赴死的绿色的铎昆甲虫。
一百二十一……一百三十四,一共一百三十四只,嗯,也能换不少钱了,不枉我费了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配置药水。铎昆甲虫确实不好找,唐拉森林只有这片湖附近才有出没。
小孩看着袋子中晕死过去的绿色甲虫想到,他不知道为什么那些有钱的贵族夫人小姐们会喜欢用这种甲虫翅膀装饰的衣服……不过有钱真好,有钱的话他可以做很多事情,有钱的话,老爹也不会死……
他往森林更深处走去,他记得上次游荡的时候有看见一株鹿茸草,算了算现在也该开花了,想来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看着盘根错节的巨树,踩着不算平坦的草地,不知为何,他感到一阵不安,低头看了看从衣襟晃出的小玉坠。他加快了脚步。
忽地,从密林深处传来一阵人声。小孩一颤,猛地停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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